「嚇！……」

值守榻前的宮侍被突然驚醒，一聲尖叫從床簾後傳來，這是第幾個噩夢？早已經數不清了。

「公子別怕，奴才已經命人去取藥了。」

楚聽風僵直著身子坐在床榻上，雪白的褻衣已被冷汗濕透，那顫抖的黑色瞳孔里，是一汪洶湧澎湃的幽潭。聞聽宮侍說取藥，他的舌根不由自主分泌出一股苦澀，那味道因為太過強烈，竟苦得楚聽風皺了眉。

「哥哥生前就是喝這種藥嗎？」

「回公子，先太子妃病重時也常伴夢魘之症，和您一樣睡不安穩，只能喝這副藥方。」

「……那可真苦啊。」楚聽風從被子里抽出的手，輕輕撫上臉頰，眼角卻早已沒有了淚水，只有軀殼裡的心還在抽搐，疼痛。

他又夢見了那個清冷的秋日，西風吹落了所有的樹葉，還沒等他關緊蘅蕪殿里所有的門窗，冰冷刺骨的西風就迫不及待地帶走了哥哥。

「雲哥兒，你走了這麼久，我始終也不明白留在這裡的我究竟算什麼。沒有你，我比死更難受。」

宮侍毫無察覺楚聽風的異常，或說已經習慣了他每每被噩夢驚醒後的自言自語。楚聽風強忍著不適把藥灌下，轉頭卻看到屏風後的檀木架子上多了一套華麗的新袍。

「那是什麼？」

「是太妃特意送來的，說要讓公子穿上，明天去見一位大人物。」

「什麼大人物。」

「這個奴才可不能說，太妃有吩咐，一定要公子去見他，要是提前說了，公子會不耐煩的。」

「太妃這麼做也只是想早日為我主婚，你就把那個人的事都告訴我吧，我明兒個乖乖去見他，答不答應再另說。」

宮侍猶豫了許久，在楚聽風的催促下說出了那位人物的名字，原來太妃要他去見的不是別人，正是蔡侍郎的長子，蔡飛玉的長兄，蔡望舒。

蔡家是皇帝的功臣，蔡望舒破格入翰林院，成了新寵，這次精心安排的見面，不過是一場政治聯姻的序幕，太妃輕易不替人做媒，何況是他最疼愛的孩子。可想而知，那位蔡博士定然是個一表人才，滿腹經綸的文人。楚聽風不禁勾起了嘴角，淺淺一笑，何必多此一舉？他心愛的雲哥兒死了，和誰成親，又有什麼不同？

「不必挑了，我就嫁給他。」

「公子？您說什麼？！」

「我早就仰慕蔡博士的才情，就算太妃不說，我也想見他一面，你們去回太妃，就說聽風只是和君，這樣的事不能先開口，我的婚事就讓長輩們做主吧。」

「是！」

楚聽風的果斷並非一時的感情用事，換言之，這是太妃親自將機會送到了他面前。為了報復害死哥哥的兇手，楚聽風曾經在姬消面前一絲不掛，即便那樣，姬消也只是把他當做弟弟，楚聽風無法插足他的感情。如今手無寸鐵的他，只能選擇攀附蔡家這樣根深蒂固的家族，借他人之手完成心願。

翌日，楚聽風帶著書信來了桐芳台，這已是第十封信件，軒轅昭要見的人卻始終不肯進宮，楚聽風帶著回信來桐芳台，不料軒轅昭過度思念親人，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般，見了他才「活」過來。

「怎麼樣？都談妥了嗎？」楚聽風還沒進內殿，就被軒轅昭一把抓住了手腕，看他焦急的樣子，連頭髮也沒有梳好就來見人了，這可一點也不像軒轅昭。

「夫人不要太心急，此事本就不容易，他不肯來，必然是有苦衷。」楚聽風從懷中摸出回信，送到軒轅昭手上，又道，「夫人，雖然他不敢進宮，怕冒犯了天威，但你卻能出宮去見他呀。」

「本宮不能隨意離開桐芳台，縱然有隱衷，此事也該先告知陛下。」

「蔡博士今日進宮面聖，馬車會過宮門，夫人可以喬裝出宮，我為您掩護就是了。」

「蔡博士？可是蔡侍郎膝下那個才華橫溢的長子？」軒轅昭思索一番之後仍然搖了搖頭，嘆氣道，「本宮還是再忍忍吧，這計 劃雖然看著完滿，一旦出了差錯，蔡博士也會牽扯其中，本宮不想連累他人，還是待我去問問陛下的意思。」

「夫人不必擔心，您知道他要進宮，可不一定知道他是為了來見誰。」楚聽風頓了頓，低下頭，「太妃有意撮合我與蔡望舒，等日後我們成親，我自然會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他。」

「……有勞二公子了。這份恩情，軒轅結草銜環，來生再報。」軒轅昭毫不猶豫地換上宮服，這十幾天來他望穿秋水，思親之情令他肝腸寸斷，楚聽風藉此吊足了他的胃口，也在靜靜等待最佳的時機。

他本以為軒轅昭不會這麼容易上鉤，就連他簡單的一句話，楚聽風也不敢大意，然而在這件事上，他還是高估了軒轅昭，一旦和他親哥哥牽上關係，他便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