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主，快起床了，今兒個是太妃的壽辰，咱們要去朱鳥殿吃團圓飯的，您可不能落下了。」

「唔……」

阿丑跪在榻邊，企圖叫醒日上三竿還趴在床上的主人，然而只聽見被窩裡懶懶的回應了一聲，軒轅昭抓起被子往頭頂一捂，翻了個身又接著睡。

阿丑看了眼時辰，這下犯了愁，這已經不是臘月，也不是早春那會兒，怎麼主子還總是犯困？平常只是睡到申時，銀燭太妃知曉他愛賴床，況且又有蕭皇後這個孝順媳婦襯著，也就懶得去指責軒轅昭的「懶」。

可現在軒轅昭一反常態，變得越發懶惰，每日不睡到午時便不肯睜眼，非等到肚子餓了才願意下床洗漱。

「軒司殿，主子不肯起床，耽誤了時辰可怎麼辦？宮裡剛太平不久，太妃本就想借著自己的壽辰好好吃頓團圓飯的。」

「你們先下去，把該準備的都備好，再去膳房一趟，把燉好的湯端來。」阿丑吩咐完，這便掀開床簾，坐在榻邊，輕輕搖了搖還深深藏在被子里的人。

「香主，您再不起來，灶上剛燉好的山蘿蔔豬腳湯可就要涼啦。」

軒轅昭睡得迷迷糊糊，一聽到蘿蔔燉豬腳便頓時睡意全無，雖然不情不願，卻還是爬了起來。

軒轅昭打了個哈欠，無奈地瞥了一眼得逞的阿丑。

「好你個阿丑，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還拿豬腳湯來吊我的胃口。」

「香主前幾日就說想吃，還說漢陽人逢年過節都要吃豬腳湯，這十幾年不曾回家鄉，如今認了哥哥，就越發懷念小時候的味道。阿丑記下了，就讓人去燉湯，哪曉得今早用上了。」

「你呀，越來越懂我的心思了。」軒轅昭起身下榻，到梳妝台前坐下，恰逢侍奴把湯端來，香味兒才剛飄進來，軒轅昭便再也坐不住，一把搶過了勺子就開始享用。

阿丑吃了一驚，軒轅昭就算再餓，也不至於要在梳頭髮的時候用膳，他近來食慾大增，連從前根本不碰的東西現在也能當飯吃，有時候到了三更半夜，還能聽見軒轅昭因為沒吃到想吃的東西而發脾氣。

「你們誰動我的衣服了？」軒轅昭換了身衣衫，是他最喜歡的粉色，可穿在身上時才發覺有些難受，像是小了一圈似的。

「香主多心了，衣服都是阿丑每天熨好了保管著的，誰能來動？」

「……也是，不過是件不值錢的衣服，確實沒人會打這主意。」軒轅昭對銅鏡轉了一圈，還是皺了眉，「不對，本宮還是覺得衣服小了許多，究竟怎麼回事？」

「怎麼會呢，這些都是香主常穿的，怎麼也不可能一天大一天小啊。」

阿醜話音才落，軒轅昭隨意一抬手臂，便聽嘶啦一聲，衣服縫接處撕出了一道口子。不光是阿丑看傻了眼，軒轅昭更是黑了臉，立即讓人找了一條熟絹的腰帶來，一圈一圈地往腰上纏，真相總算水落石出。

「本宮胖了……？」軒轅昭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胖了，這在樂坊的少年裡，是最忌諱的一個字，樂坊主曾為了留住客人，逼迫坊內的孩子一天只能吃一個饅頭，就連軒轅昭也不例外。

因而姬消說他看著瘦高，其實輕盈得很，著實是太瘦了，這下倒好，才一個月不忌嘴就開始發胖，軒轅昭活了二十餘年，還是頭一回肉眼可見地胖起來。

「就知道你還在賴床，也不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殿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可軒轅昭還呆在鏡前，沒有心情去迎接來人。

姬消大步跨入桐芳台，掃視了一圈內殿里的下人，看他們一個個噤若寒蟬的樣子，不由得一笑，走到軒轅昭身後，習慣地從背後將他抱住。

「怎麼了？一來就看見你在發脾氣，又是什麼人惹你生氣了？該不會……是我吧？」

「我心煩，不想理你。」

「冤吶，小的又做錯了什麼，惹夫人不高興了？唔！」

軒轅昭轉身跳到姬消身上，後者也熟練地接住，一頭霧水地望著他。

「……我是不是重了？」

「沒有！」

「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老實說話。」

「夫人還要我怎麼老實？」

「我……我胖得撐壞了衣服，此事若是傳出去了，我的顏面就保不住了！」

「昭兒怎麼會胖？我還嫌你太瘦呢，你看，我現在抱著你也不吃力，我巴不得你身上的肉能再多一些，這樣抱起來更舒服呢。」

「真的？」

「當然是真的，衣服壞了就換一身合適的，快去吧，亞父還在等我們呢，你哥哥可是大清早就去陪著了，你這裡出了差錯，挨罵的可是他。」

「知道了。」

軒轅昭要去親自挑選衣服，姬消隨即叫住阿丑，又看了眼放在鏡台前的空碗。

「夫人怎麼回事？」

「奴才也不清楚，香主這陣子總說餓得心慌，膳房的下人都不敢怠慢，隨時等著給香主烹制點心。」

「方才吃了什麼？」

「山野蘿蔔燉豬腳，香主向來不太愛吃肉，是從上個月起才忽然說想吃肘子。」

「好好照顧夫人，千萬別餓著他，來人，賞賜膳房的奴才各一百雪花銀，兩匹絲綢，服侍好了夫人，寡人的賞賜只多不少。」

阿丑不解地看向姬消，卻發覺他的嘴角不知何時帶上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難道只因為軒轅昭胖了，他就這樣高興？

太妃的病才剛好轉一些，今晚的團圓宴不光是太妃的壽辰，也是內亂之後的撫慰。

軒轅昭因擔心自己再撐破一件衣服，故而不敢放心享用佳餚，什麼都只咬一小口，更是連酒也不敢多喝。

「看你個子也不矮，怎麼吃個飯跟貓仔子似的。」太妃看不慣軒轅昭用膳時的樣子，便皺了眉。

「軒轅是怕自己失了儀態，自然要細嚼慢咽，食不過三，沒想到儀態沒學成，反倒丟了人兒。」

「既是一家人，又不是宴請外人，儀態是文武百官，給天下人看的，在哀家這裡就不需要了。」太妃抬了抬下巴，示意身邊的奴才，給軒轅昭的碗里夾了不少肉。

「哀家卧病這陣子，皇後照顧得最為辛苦，哀家早就應該好好賞賜你，只是轉念一想，蕭太傅的掌上明珠自小錦衣玉食，送你什麼都覺得庸俗，倒不如趁著今夜這頓飯，賜你一道補湯。」

「清影受寵若驚，服侍長輩不足掛齒。」

「哀家不單單是為了賞你，還要賀你跟軒轅，好不容易兄弟團聚，了卻十幾年的心願，這是件大喜事，馬虎不得。」

蕭清影與軒轅昭相視一笑，心底是一樣的歡喜，太妃可從來沒有誇過蕭清影一句好話，看來不論是多麼頑固的石頭，都能有被打動的一天。

銀燭太妃賞賜給蕭清影的，是宮廷流傳已久的十全補湯，既是調養身子的上等仙方，又是歷代對嬪妃和功臣的嘉獎。宮侍將補湯送到蕭清影面前，豈料蕭清影只是喝了一口就臉色大變，含在嘴裡咽不下又不敢吐出來。

「怎麼，哀家賞賜你的湯就這麼難以下咽？」太妃頓時有些不高興，蕭清影惶恐地搖搖頭，軒轅昭見狀，立馬把湯擺在了自己跟前，笑道。

「太妃多心了，哥哥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倆剛相認不久，哥哥就對我許諾，若是得了什麼好東西，一定分我一半，他這是捨不得一個人享用呢。」

「你看那湯到了他嘴邊，就沒有剩下的了，來，吃點別的。」姬消夾了一筷子清淡的菜到蕭清影碗里，不夾便罷，蕭清影一聞那菜的味道，竟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扶著桌子就吐，好好一桌團圓飯，吃得雞飛狗跳。

「不吃了！」銀燭太妃面如土色，一把摔了筷子，但見蕭清影吐得厲害，他又不忍心真生氣，「還愣著做什麼？去傳太醫啊！」

「好了好了，別怕，太妃沒生你的氣。」姬消一邊給蕭清影拍背，一邊安慰。

「還有你！你當哀家不罰你了？」太妃橫了一眼姬消，「你就是個看熱鬧的主兒，今晚你留下來陪哀家，把他們兩個沒吃完的，統統收拾幹凈，要剩下一粒飯，哀家饒不了你！」

「全憑太妃做主。」姬消欲哭無淚，又覺得好笑，這笑由心生，更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一會兒太醫來了，只怕您老人家就顧不上生氣咯？

「太醫，皇後如何了？可是身子不適？哀家見他胃口奇差，吃什麼都不香，只是聞一聞也會吐。」

太醫捏著蕭清影的手腕，診了好一陣的脈，突然起身朝太妃道喜。

「恭喜陛下，恭喜太妃，恭喜皇後殿下……」

「等你把宮裡所有人都恭喜一遍，天都要亮了！我哥哥究竟怎麼樣？」

「恭喜華陽夫人。」太醫面帶微笑，還是不緊不慢朝他一拜，「皇後殿下並無大礙，是有喜了。」

「……有喜？太醫，你可是診錯了！」太妃盼了兩年的皇孫，如今驟然聽到喜訊，竟然有些不真實。

「微臣做了一輩子的太醫，要是在這樣的事上出了錯，腦袋早就搬家了。」太醫說著，又把眼神落在了軒轅昭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做久了太醫，那點毛病改不掉，見人就想把脈，太醫捉住軒轅昭的手腕，後者立馬甩開，一臉怒容。

「吃豹子膽了你？！沒有陛下允許，你敢碰本宮的手？」

「太醫不必謝罪，請吧。」沒想到姬消這就急著拆他的台，把軒轅昭藏起來的手主動遞了過去。

「做什麼呀你！」軒轅昭斷然不肯，臉上一紅，「我哥有了，又不是我有了，看我幹什麼？！」

「太妃面前收斂點兒，還記得我怎麼叮囑你的？」

姬消的一番威逼利誘，讓軒轅昭咬牙切齒，他像是要好好脫姬消一層皮，不甘心地伸出了手，嘴裡也嘀咕著。

「有什麼可看的，我要是能有，早在五年前就生了一條街了。」

「嗨呀，雙喜臨門，雙喜臨門呀！」太醫給軒轅昭把完脈，兩眼放光，又道了一圈喜，太妃忽然頭昏，叫侍奴攙扶住了才緩過來。

「皇帝……」太妃朝兒子招了招手，姬消點了點頭，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賞！」

「你給我回來！庸醫！你……啊！」姬消一把抱起憤怒的軒轅昭轉了好幾圈，那笑眯眯的臉讓軒轅昭越來越生氣。

「昭兒不用追了，不會有錯的，你現在也是兩個人啦！」

「不……不可能！哥哥吐得那麼厲害，我卻什麼反應都沒有，怎麼可能……」

「你以為早上那件衣服是怎麼被你撐壞的？」

「……丟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