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消遂了孝舒的心願，留下了秦王唯一的骨血，又照軒轅昭的提議，把孩子送到了春軒，更親自為這個孩子起名鄴淳。

至此，鄴淳便是蔡良娣十月懷胎誕下的孩子，宮中的流言也漸漸平息，陛下冷落蔡良娣的傳聞亦不攻自破。

自誕下鄴騫，蕭清影身子稍好就親自照顧孩子，從不假手他人，以至於奔波疲乏，人也瘦了一圈。

今日蕭清影難得有閑暇，頭等大事竟然還是坐在書桌前，擺弄他的書畫，他被蕭家收養，幼承庭訓，手裡一日無書就渾身不自在。

姬消下朝後擺駕桐芳台，聽聞蕭清影為了照顧孩子，常常睡不好吃不好，精神欠佳，於是便趕著過去探望。

「陛下，您來就好了，主子難得清閑，然而為了一副對聯正傷神呢。」

姬消點點頭，吩咐宮侍不要打斷蕭清影，接著跨入內殿，果然見蕭清影正在思索下聯，手邊的漢陽春茶已經涼了，只見那上聯寫著「鶴舞樓頭，玉笛弄殘仙子月」。

「鳳翔台上，紫簫吹斷美人風。」姬消見後一笑，立馬送了一副下聯給蕭清影。

「對得好。」蕭清影被姬消一語點醒，立即展露歡顏，提筆把下聯補上，直至姬消已經走到他身前，蕭清影方才落筆，起來欠欠身，這就算「恭迎」了他的聖駕。

「你看你，臉色也不如往日紅潤了，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好好休養？」姬消將他按回座椅，「騫兒有下人照顧，你又何必如此操勞？」

「騫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自然疼愛他，」蕭清影說到此處，嘴角的笑容忽然黯淡了下去，似乎回憶起了傷感往事，「我的記性不好，五歲以前的記憶已經蕩然無存，，聽昭兒說，我們一家原本住在江心鸚鵡洲，那裡風光很美，漢陽有個臭名昭著的惡霸要我做他的填房，我雙親慘遭殺害，連我和昭兒也被迫分離。」

「這二十年來，我每晚都夢見一個聲音向我哭訴，萬般叮囑，不過四字，莫失莫忘。可我卻偏偏已經忘記。」蕭清影吐露心結，愁上眉稍，「我不要騫兒像我一樣，被上天偷走他最珍貴的記憶，我要時刻陪伴他，還要看他長大成人。」

「你與昭兒一樣，既然你們都對舊事不能忘懷，不如我現在就擬旨，准你們回鄉省親，也好盡一盡孝道。」

「不必了，」蕭清影淡淡一笑，對聯墨跡才幹，險些被風吹亂，被蕭清影用紙鎮壓住，「孝道在我心裡，不曾忘記，何況……也許爹和亞父早登極樂，當年謀害我家的惡人也已經伏法，我心事既了，余願足矣。鸚鵡洲的家歷經滄海桑田，也許早已不復當日，如今我的家……在這裡。」

蕭清影執起姬消的手，在他的掌心裡一筆一劃，仔仔細細地寫下一個「家」字。

「清清，我答應你，一定會穩如磐石，做你的依靠。」

蕭清影順勢靠進姬消懷裡，原本只想稍作小憩，誰知睡意排山倒海，蕭清影連日勞累，雙眼有如沉鉛，迷迷糊糊間，忽然感到身子一輕。

接著就被姬消抱到了榻上，蕭清影還抓著他的手，輕聲道。

「對不起，今夜要你獨自用膳了……」

「好好睡吧。」姬消拉起絲被，卻無意中發現蕭清影放在枕邊，以備不時之需的藥瓶已經快空了，需知那是蕭清影的救命藥，每到雷雨交加，蕭清影都會發噩夢，因而十幾年來都不能斷藥。

姬消因此不悅，待蕭清影熟睡後，他便把一班宮侍全部叫到內殿來問罪。

「皇後的渡雪丹就快吃完了，你們是怎麼當差的？！竟沒有著人去配新藥來？」

侍奴們齊聲討饒，說是皇後身懷帝裔時不宜服用渡雪丹這等清涼猛藥，至此便不見皇後用過藥，也就沒有添置。

「便是皇後自己不記得，你們也該從旁提醒，替他謹記，你們如此怠慢，寡人豈能放縱！來人，各杖打二十！」

「且慢！」姬消已經放低了聲響，誰料蕭清影還是醒了。

「怎麼不好好歇著，起來做什麼？」姬消見他身著單薄褻衣，怕著乍暖還寒的天氣又會讓他著涼，於是趕忙脫下自己身上的袍子裹在他肩頭。

蕭清影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一班侍奴，。

「你不問因由就要罰我宮裡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觸怒了聖顏。你們都起來吧，陛下近來火氣旺，去煎一壺下火茶來。」

「好好的，倒成了我錯，清清，你難道忘了自己身上的病？我親眼見過你發病，實在不忍看你痛苦的樣子，連太醫也對你這熱症束手無策，我不過是擔心你……」

「你沒有錯，錯的是我，」蕭清影忽然一笑，「我忘了要告訴你，我停藥已有十月，無論是風和日麗還是雷雨交加，我竟然沒有再發過病。」

「怎麼會？！」

「我爹遍尋名醫也治不好的熱症，我早已不奢求能根治，直到太醫診斷我有孕，才叫我停藥。我不願讓太妃擔憂，才沒有把渡雪丹的事告訴她老人家，這十個月來，我每日都告訴自己，絕不能發病，不僅要為了我腹中的骨肉，更為了我虧欠已久的弟弟。」蕭清影傾身抱住姬消的腰，「還有你，在每個雨夜裡守著我，為我驅散噩夢，從春到夏，秋數到冬，像你說的那樣，我已經忘了自己有病，那瓶渡雪丹再也沒有用過了。」

「要真是這樣才好，你可不能對我有所隱瞞。」

「豈敢欺君？」

「你怎麼不敢？枉我刻意等你睡了再訓話，怎料你是假寐，愚弄我呢！」

「那你就罰我好好睡一次，這回擔保是真睡不是假寐，總行了吧？」

「就這麼輕易饒了你，我可不甘心，除非……」

「你還想怎麼樣？」

「除非你也對我一副下聯。」姬消笑道，「你聽好了，上聯是，金風過清夜。」

蕭清影思索片刻，似乎想到了下聯，可惜詞到嘴角又覺得不夠精彩，於是反覆斟酌，不覺蹉跎了時光。

「想不到我這小小把戲，竟然難住了蕭大才子，罷了，我來告訴你謎底。金風過清夜，對下聯，明月懸洞房。我再送你個橫批，春宵一刻！」

蕭清影聽後滿面紅霞，忍不住微怒，朝姬消胸前打了一記。

「你好不正經！拿這些淫詞來戲弄我。啊！」

姬消單手摟住蕭清影的腰肢，驚得後者手裡捏不穩，抖落了披在肩上的龍袍，又故作威嚴，對蕭清影「下令」。

「清清博覽群書，只有一樣不精通，就是這巫山秘術。」

「唔……」

未盡的語聲已被這滿含情意的吻奪去，溫熱的舌滑入口中，貪婪地擢取每一寸幽香。姬消深知蕭清影不擅情趣之事，便有意屢屢挑逗，吮吸他小巧的蘭舌，大手滑進他的褻衣，輕輕愛撫他的肌膚，愈漸深入的吻很快就令蕭清影氣息紊亂，儘管極力忍耐壓抑，仍然掩飾不住被勾起來的盎然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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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可還記得，當年和你一起在田間種豆，那豆花一年一開，一年一結莢，不正如我和你，一年一散葉，何其歡愉？」

姬消輕柔地吻著蕭清影額角的香汗，說起相識之初的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只是不曾料到如今琴瑟在御，同心同德。

「你已有了三個孩兒，還嫌不夠？」

「無妨，御府在選名時，曾擬定了一份名冊供我挑選，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每一個名字都不錯，真是難以抉擇，倒不如……」姬消湊到蕭清影耳邊，一面笑一面道，「倒不如盼你與昭兒兩年抱四，把那名冊上的字都變成我的孩兒。」

「你！」蕭清影又羞又怒，不由得啐了姬消一聲，「怎麼不和豬一起生，一窩六七隻，正合你心意。」

「好哇，那你別叫蕭清影了，從今天起改名叫小豬吧！」姬消一把將蕭清影重新抱緊，壞心地搔著他的咯吱窩，逼得蕭清影忍俊不禁，笑逐顏開。

「誰要做你的小豬！你才是豬！唔……」笑鬧間，蕭清影忽然察覺了什麼，紅紅的臉立刻別開，如喝醉了一般，「你又……」

姬消扳過他的下巴，斂去了玩笑，低頭吻了吻蕭清影嫣紅的唇。

「海誓山盟的話我不想說，我只想告訴你，我當年為你流過淚，痛過心，我每每想起你，都只有兩個字，我想侵佔你，我要你！」

「嗯……」蕭清影閉上眼，回應著姬消濃烈的親吻，雙手在他背後一點點收緊，他也想告訴姬消，他離京三年，那三年裡他度日如年，甚至要靠過往的一點一滴來度過漫漫歲月。

蜀隴的重逢，他眼看著姬消身邊已有佳人相伴，原以為緣盡於此，哪只後來又在他手裡看見自己的方巾，終於掩飾不了深藏的情愫，他從來都沒有放下過姬消。

明月悄然落下東山，已至下夜，內殿的燈燭才將將熄滅，想必是帝後恩愛繾綣，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