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琛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屋內的燈火忽明忽暗，屋外依然一片喜氣洋洋，慶祝著新年的到來。

卓無衣沉默著，目光固執地落在雲琛身上。那襲白衣看上去如此寂寞，彷彿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立於孤高的頂點。而他整個人宛如冰雕玉砌，美得攝人心魄卻又帶了幾分凄涼。

然而今天本是自己的生辰，本應該歡喜，本應該和外面的人一起慶祝新年的到來。生在除夕，是多麼美好的日子……

慢著……

卓無衣不禁睜大了雙眼：他從未告訴過雲琛自己的生辰，他是如何得知？就算他調查自己，自己已然父母雙亡，他又從何處調查？

卓無衣盯著眼前那抹纖塵不染的身影。雲琛對他究竟是什麼心思……現在他的心情就如同初到紫微山時的一樣——那時他困惑於雲琛總想送他離開，現在他困惑於他的若即若離。雲琛究竟隱瞞了什麼，又不想告訴他什麼……何時他才能對他坦誠以待？

「無衣。」雲琛最終開口，神色清淺帶了些淡淡的倦怠，「你覺得，祁蘇該如何安置？」

「我以為師父已經考慮好了。」卓無衣說道，「難道不是帶回紫微山？」

雲琛聽到這句話，微微抬了下眼睛。下一句話大大出乎了卓無衣的預料：「若你覺得不妥，我不會帶她回紫微山。」

「哈？」卓無衣困惑了，表情或許有些獃滯，因為雲琛看上去又想笑似的，「我為什麼會覺得不妥？師父，她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女，若放在這裡不管，她十有八九活不下去了。」他撓撓頭：「我不會覺得不妥的。」

雲琛眉眼微微舒展：「那就好。」說完他略略側過身：「無衣。」

卓無衣看他示意的模樣，剎那間想起他今晚是要跟雲琛睡在一起的！這間房只有一張床，而他們兩個大男人，他也不可能矯情地睡在地上——他必須要跟雲琛一張床！

「師師父……」緊張之下卓無衣說話都不利索了，「那個……我我睡裡面？」

雲琛表情微妙地看了他一眼：「當然。以防萬一。」

卓無衣獃滯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雲琛說的「以防萬一」是為了防止有危險，他居然想歪了……還以為雲琛識破了他的心思，萬一他睡迷糊了對雲琛這樣那樣，方便逃跑之類的……

等到雲琛在卓無衣身邊躺下，卓無衣腦子裡仍然塞滿了亂七八糟的念頭，而且根本無法抑制。他企圖靜下心來，剛剛默念了一句南華心法口訣，雲琛就一掌熄滅了燭火，房間陷入一片黑暗。

卓無衣僵住。

雖說他二人都是和衣而卧，但躺在同一張床上，根本無法保持距離。雲琛面朝外面，卓無衣則僵硬地平躺著，餘光能瞥到拉下來的床帳和雲琛的側影。躺了沒一會兒，他脖子就僵了，感覺自己的背部和腰部也被床板硌得有點疼。

卓無衣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氣，側頭看了看雲琛的背影，又小心翼翼地轉了個身，也同樣面朝外。轉過來他就發現這個姿勢簡直是最愚蠢的姿勢：因為床的狹窄，他不得不緊貼在雲琛身上，至少腰部以下緊貼著對方，於是狀況就有些尷尬……他每次呼吸都能嗅到對方身上淡淡的冷香，而某個地方也隱隱有抬頭的趨勢……

卓無衣幾乎僵成了一塊石頭。

而他之前各種各樣的想法也爭先恐後地鑽出來，其中最明顯的就是他那天做的春夢，在夢中褪去對方的衣衫……

停停停！南華心法口訣第一句是什麼來著？

然而別說南華心法，就算是金剛經也無法阻止自然而然的趨勢——他，又一次，有反應了。

完蛋了，會被雲琛打死的吧。在被打死之前，他還是先考慮一下自殺？

卓無衣不敢動，因為那會讓他的反應更加的明顯，他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出個聲：「師父……」

雲琛就在這時忽然轉過身來，捂住了他的嘴。

有那麼一瞬間，卓無衣腦子是空白的。

他某個有反應的部位和對方緊緊貼在一起，已然無法掩飾。而他朝思暮想有「不軌之心」的對象正貼著他，捂著他的嘴。

雲琛的目光閃閃亮亮，有光華在眼中流轉。他注視著卓無衣，而卓無衣也注視著他。

心跳在黑暗和寂靜中格外明顯。

就在卓無衣的心臟幾乎要蹦出胸膛的時候，雲琛伸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動作迅速地拉起被子，將他們二人蓋住，只留了頭露在外面。

卓無衣呆住：這是什麼情況？他還以為雲琛要對他做些什麼，或者對他說些什麼，畢竟……他尷尬地發現自己的「自然反應」仍然沒有消退。

而雲琛就像毫無所察一樣，貼在他旁邊，沒有絲毫動作的跡象。

就在這時，房門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卓無衣不禁屏住呼吸，餘光看到木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黑影悄悄走了進來。

原來如此……卓無衣汗顏，這才明白為什麼雲琛之前那樣奇怪。他還以為……

心裡隱隱有些失落的同時又不禁有些擔憂。雲琛背對門口，按理來說應該看不到那個黑影的動向。若是那個黑影暴起傷人……卓無衣暗暗下定決心，他一定要護得雲琛周全！

手上忽然多了一絲淡淡的涼意，雲琛背對著房門，彷彿看透了他的心理，一隻手輕輕握了過來，似乎在示意他無事。卓無衣這才意識到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在這樣狹窄的空間內，雲琛很難抽出長劍禦敵，那就意味著——

沒錯！雲琛要用仙術迎敵！

屋內驟然亮起一道閃光，與此同時雲琛右手揮出，結界宛如湖水般瞬間延展開來，與那道光芒乒然相撞，將那道光芒狠狠彈開！

雲琛縱身而起，紫微劍出鞘，在夜色中散發出柔和的紫色光芒，向那黑影指去。這一下躍起、拔劍、出招一氣呵成，兔起鶻落之間他已經變被動為主動，接連三劍直逼那人要害！

那人狼狽閃躲之間猝不及防被屋中的椅子絆了一下，雲琛左手中指彈出，一道勁氣擊中他小腿穴道，隨後劍尖已指在他咽喉處。

「無衣，點燈。」

完全是壓制性的力量，雲琛輕而易舉將那人擒住。卓無衣點亮了燈火，這才看清此刻被雲琛放在椅子上的人居然是個五官端正的青年。

「你為什麼要來偷襲我們？」卓無衣十分不解，「我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

那青年冷冷看他一眼，並不答話。

卓無衣拍了拍手：「好啊，你既然不說話，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說話。」他從懷中取出紫微山的內服金瘡藥：「看到沒，雖然你武功可能高我一大截，但現在你只能任我擺布。你不說，我就把這顆藥丸塞進你嘴裡，讓你十二個時辰之內肝腸寸斷卻又不能死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本正欲出言阻止的雲琛看到他手中的藥丸不禁一怔，隨後微微挑高了眉毛。自己這小徒弟一臉得意，拿著紫微山內服金瘡藥的藥丸說得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真是敗給他了。

那青年見雲琛一臉淡漠地並不開口，真的以為那藥丸是什麼痛苦至極的毒藥。他不禁皺緊了眉，咬牙道：「你們殺了我吧！」

「我絕不殺你。」卓無衣笑得一臉詭異，「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妄造殺孽。我看，你還是嘗嘗這藥丸吧。」

說著他一手捏住這青年臉頰，藥丸就要往他嘴裡塞。這青年連連搖頭企圖躲開，然而他全身穴道都被雲琛用靈力封住，哪來力氣反抗卓無衣？大駭之下他奮力高喊：「好！好！放開我！我我說！」

卓無衣鬆開他，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還浪費那麼多口舌，快說，誰派你來的？」

那青年一咬牙：「是六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