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整個世界都寂靜了下來。

一柄長劍抵住下落的劍尖，堪堪停在雲琛肌膚上方不足一寸的地方。葉為書擋住聞溪的劍，眸光沉沉，彷彿幽深冷寂的湖。

「無涯仙尊。」聞溪瞳孔微微一縮，隨後面色一冷。他臉上淚痕猶在，看去頗帶幾分冷冽，「你已是強弩之末，何必枉送了性命。」

「師弟與我情同手足，我們走過的歲月並非你這等妖孽可以理解。」葉為書劍尖抬起，硬生生將聞溪的劍逼得同樣抬起，「只要我還活著，就絕不容許你傷他性命。」

「令人感動。」聞溪漫不經心地退開兩步，「只不過，你必敗無疑。無人能在心魔手下取勝，因為人人都有心。你的心是什麼，不如讓我趁機一探究竟。」

說罷，他長劍平舉，做出一個極有禮數的「請」的動作：「無涯仙尊葉為書，我始終很好奇。你雖臻至神仙，卻深居簡出，也未曾聽說你任何奇聞軼事，比之你師弟雲琛，可差得遠了。」

葉為書踏上一步擋在雲琛身前，伸手示意紫微二代弟子中受傷不重的弟子照顧雲琛與寧文兮。但一個熟悉的人影已然跪伏在雲琛身前。儘管自己渾身浴血，卻彷彿渾然不知。

「二代弟子林安陽。」聞溪的目光落在那名弟子身上，輕聲說道，「痴人。」

「我紫微弟子如何，還輪不到你來評說。」葉為書向來溫潤如玉的面龐上浮現出一絲肅殺，「出招吧。」

晌午時分的陽光順著劍身流淌下來，空氣有些燥熱，一絲風也沒有。場中相對而立的二人一語不發，靜靜盪開一股沉重的殺氣。

葉為書的額頭沁出密密的汗珠。他知道與心魔對戰必須時刻小心，不知何時他就會看破對手的心，並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尤其是……心底深埋的、執著的情感。

聞溪劍尖一動，忽然停了下來。有極淡的風從廉貞宮破碎的大門外吹來，裹挾著清新的涼爽之意。

這是一股新的靈力。來者似乎有意張揚，撲面而來的清新與舒暢讓在場每個尚能行動的人都禁不住望向門外，心底暗暗好奇是誰。

「師伯，別來無恙！」

屬於青年幹凈而爽朗的聲音傳來，每一個字都攜著陽光的味道，每一寸逼近的靈力都彷彿初升的朝陽般溫暖。隨著風的腳步，一位身形修長的青年出現在廉貞宮門口。他身穿一襲藍底白紋的長袍，長長的頭髮被隨意扎在一起，反而不顯凌亂，倒平添幾分瀟灑之感。他劍眉鳳目，面若桃花，懷裡抱著一柄金色的長劍。

「卓無衣……？」

「怎麼，不過八年沒見，師伯竟然不認得我啦？」卓無衣咧開嘴笑了，目光灼灼有神，「不錯。我已結束閉關，幸不辱命。師父他……」

話未說完，他忽然發現了雲琛露出來的一角白色衣衫，頓時色變：「師父？」

在場眾人均覺眼前一花，一道藍影閃過，卓無衣已然半跪在雲琛身前。葉為書心下不禁暗暗吃驚：八年的時間，卓無衣不僅相貌大變，成熟了不少，已然長成俊朗青年的模樣，身形也拔高了不少，似乎已比雲琛稍高；修為竟似與全盛時期的雲琛不相上下，甚至還隱隱有超越之勢。難道他……

「師父怎麼會受了這麼重的傷？」卓無衣猛地回過頭來，忽然看到了一旁的林安陽，不禁一愣，「林師兄？」

此刻經歷八年的光陰，卓無衣俊朗的側臉和林安陽簡直一模一樣，絲毫沒有分別。林安陽捂住胸口咳嗽幾聲，低聲說道：「卓師弟，師尊他……之前對自己下了封印。現在封印被心魔勘破，他被紫微之力反噬……」

卓無衣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什麼也不懂的少年。他一面握住雲琛的手渡靈力給他，一面用冰冷的目光瞥向聞溪：「心魔聞溪，久仰大名。」

聞溪緩緩抬手，劍尖垂下虛虛指向地面。他略一抱拳：「久仰久仰，南華仙尊。」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紫微門下有兩種心法，一種是紫微訣，紫微心法；另一種則是南華訣，南華心法。

原本紫微山上太虛幻境之內還住著一位南華仙尊，但八百年前他就已然不在了，而南華仙尊之位也空了八百年。加之南華心法是眾弟子所學的心法，雲琛本身也會，因此許多人根本不記得還有個南華仙尊了。

而此刻，名不見經傳的卓無衣忽然一舉成為了南華仙尊，怎能不讓人吃驚！

「客氣了。」卓無衣冷哼一聲。雲琛在他靈力的幫助下已然醒轉，穩定了氣息，因此他就收了手，目光又落回到雲琛身上。

「師父。」

「……無衣？」

「是我。」卓無衣笑了，「我活著出關了。」

雲琛凝視他良久，忽然露出一絲極淡極淡的笑意：「嗯。」

卓無衣笑著站起身，面對著聞溪：「既然我來了，那就不勞煩師伯了。我倒要看看，心魔到底有什麼本事！」

話音未落，一道驚雷般的金色光芒忽地自卓無衣手中綻開，向聞溪奔騰而去！聞溪大驚之下順手揮開結界，悠然一聲龍吟之後結界嘩啦一下碎成了無數片！

「小子，別太猖狂！」

聞溪後退一步，卓無衣翩然而上，兩人砰然一聲對了一掌。一藍一金兩團光芒一閃而逝，瞬間化作兩股青煙。

「小心！」葉為書低呼道，「心魔會看破人心的執念與魔障，他最擅長玩弄人心！」

「我可沒有什麼執念與魔障！」卓無衣一挑眉，笑得有些張狂，「聞溪，我毫不介意你把我心裡的想法公之於眾！」

「你……！」聞溪的面色如雪一樣白，「你怎麼可以……你愛上了你的師父，心裡居然沒有半分陰影存在……你明知那是悖德的！」

在場之人除了雲琛以外皆大吃一驚，林安陽更是忍不住回過頭來，面色蒼白：「卓師弟，你……」

「我為什麼要有陰影？」說話間卓無衣又是幾團金光砸了過去，完全是壓著聞溪在打。他毫不在意地笑笑：「誰規定了我愛自己的師父就是悖德？仙界的規矩太迂腐，我愛誰與他們有何幹系？」

他的靈力是太陽般的金色，就如同他此刻神采飛揚的模樣。從他臉上根本看不出來他對此事的困惑與不安，相反，他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是了……卓無衣有些出神地隨手揮開聞溪的術法，想起自己之前究竟在哪裡看到過「春臨小橋玉人離」——林安陽廣鎖模樣的玉銜便刻了此句話！

原來如此。卓無衣忽然懂得，林安陽也深愛雲琛！只是他多年苦戀，卻未曾有膽量開口過！

「那麼，」聞溪好不容易贏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他的結界終於擋住了卓無衣的一次攻擊，但已經搖搖欲墜——「卓無衣，你一定不知道你和林安陽的關係！」

雲琛痛苦地皺起眉，寧文兮低嘆一聲。葉為書緊緊蹙著眉，林安陽驚愕地抬眼。

卓無衣哈哈大笑：「莫非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不錯。」聞溪的語氣中帶著淋漓的快意。他惡毒的目光瞥向雲琛，「紫微仙尊恐怕不願讓你知道，你對他的感情，不過是一場設計！」

「你又在發什麼瘋？」卓無衣手中金光微凝，頓在聞溪身前一尺處。他微微蹙眉，金光閃爍不定，「我就聽聽你能說出些什麼來！」

聞溪的指尖有淡藍色光芒閃過，卓無衣掌中金光隨之暴漲。他稍稍偏過頭，動作帶了幾分頑意與調笑：「聞溪，你最好不要對我做什麼多餘的動作。我想傷你，易如反掌！」

他已經看穿聞溪的力量並不強。他真正可怕之處在於他能夠看穿人心、掌握人心，並擊中人內心深處的陰暗與魔障。但卓無衣捫心自問，他並無什麼隱藏的秘密不可告人，亦或是不可言說。因此，他對聞溪沒有絲毫懼意。

但雲琛等人就不一樣了。

卓無衣清楚雲琛有很多事瞞著自己。他並不覺得會有什麼事不可原諒。若此刻能因聞溪而得到開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聞溪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瞬間變了臉色！

「卓無衣，你不過是林安懿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