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綉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幽幽的燈火，照在台上那人昳麗的面容上。她畫上了戲妝，穿上了戲服，在那一方小小的戲台上，演著別人的故事。

下了台，落了幕。又有人上了台，胡聲響，構建起另一個世界。

白露已過，再過些日便是寒露，已經有些微寒的秋風一陣陣的灌入屋內，掛在衣架上的戲衣被風帶著來來回回的擺動，女子坐在銅鏡前，臉上的戲妝還未卸下，那人便推門而入。

「這兒也太冷了。」那人皺著眉，「怎的還是你來收拾東西，其他人呢？」

「唔，那台上唱著呢，相爺怎的就來了？」女子笑了笑，「那可是相爺你最想聽的。」

「你怎麼沒褪那妝？」他從一旁的盆子里，拿起沾濕的布巾，擰幹，想了想道:「我幫你。」

女子起身，搖著頭，「不用麻煩相爺，我自己來便好。」

「你且坐著。」那人笑著，將凳子拖開了些，把那個有些驚慌的人按回了木質的凳子上。潮濕的布巾附上女子的臉龐，臉上的胭脂慢慢的被拭去，朱紅的唇色轉淡，女子姣好的面容漸漸浮現在他的眼底。

「那松墨畫眉，會疼嗎？」他用布巾順著女子眉梢的方向擦去。

「先前有些刺疼。」女子搖搖頭，臉色緋紅，「上好後用水沾濕點就好了。」

待脂粉全部褪下，戲台上的《漢宮秋》的第一折正巧唱完，滿座的賓客叫好，都傳到了台後的屋子裡。

「燕姐姐果真比我好太多了。」女子收拾著桌案上的東西，低垂著頭有些惋惜地說，「相爺沒去聽，著實可惜了。」

男子理了理衣衫，將有些微皺的下擺撫平，他望著那個忙忙碌碌的人，看著她將淡粉色的戲衣放到最裡層的衣架上，隨後他又順著暗色的牆壁，看向散落進來的金色陽光，視線踩著上下浮動的灰塵，停在搖曳的樹葉間。

「城郊有片楓樹林，貼著溪流，今兒來，是想帶著你去看的。」他笑著，轉頭對上女子驚異的眼神，「馬車在外頭等著，你要不要去房裡換件衣服？」

男子微挑起眉，戲謔的勾起嘴角。

她點了點頭，微紅的臉頰和那桃紅色胭脂有的媲美，濃密的睫毛在眼底印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車輪碾過有些濕潤的泥土，拉車的駿馬，脖子上的鈴鐺叮鈴鈴的響著。

微風輕輕的掀起馬車的車簾，矜持地坐在車裡的女子，嗅到了風中飄散而來的細微的花香，似是路邊尋常人家栽種的桂花樹上的香味，又似那木槿花的芳香。

馬車在靠近溪流的空地停下，拉車的駿馬打了個響亮的鼻鳴，男子站在車旁攙扶著女子下車，帶著她走進那靜謐的樹林深處。

從常青樹林穿梭而過，走上不知何人修建的木橋，在踩著滿地細小的花朵，方才到達那片顏色艷麗的楓樹林。

風吹過，發出蕭瑟的聲音，有幾片葉子落下來，輕柔的停留在略顯枯黃的草地上，女子蹲下身子，從地上將一片淡黃色的葉子拾起，隨後站了起來，朝著陽光的方向將葉子舉起。

她眯著眼睛看了會，鬆開手，視線順著楓葉再次落回雜草叢生的地上。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似這般，都付與這斷井頹垣……」她突然唱了起來，就站在這片美麗的楓樹林中，穿著尋常百姓家的衣衫，沒了戲衣的飄逸，沒了戲妝遮面，似是突然間褪去了優伶的身份，變成了尋常人家的女子。

她唱著，唱著，突然間停了下來，她怔愣地凝視著前方片片散落的落葉，隨後回頭朝身後的男子笑了起來，「天色也不早了，相爺咱們還是回吧。」

「你怎麼的不唱了？」

「曲子有些忘了，這一折，我總是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