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大雪封路，阻斷了進來人的路，也斷了山裡人的路。

積雪上的腳印一串接著一串，原本燃著的篝火處，如今只剩下了木材的灰燼。

幽幽燭火下，暖帳中，年輕的將軍，滿是老繭的手撫摸著篦梳，從梳骨到梳齒，一遍又一遍。

帳篷外的天空，滿天的星子，如同蒼穹上躍動的火焰，小小的一簇，點綴在黑漆漆的夜空中。

盤旋在空中的老鷹，在寂靜的營帳上方嘶鳴幾聲後，猛的俯衝下來，它停在年輕將領的手臂上，用柔軟的羽毛輕輕地蹭了幾下，隨即抬起一隻枯瘦的爪子。

年輕的將領清冷的眸子里顯露了幾分笑意，他用帶著繭子的手掌輕輕地撫摸著那隻老鷹的頭部，隨後又用手指點了點那隻老鷹的頭顱，這才將綁在那隻枯瘦的爪子上的薄紙拿了下來。

君與臣，生與死——紙上短短的幾字，卻讓他生生地退了幾步，他拽著紙的手，緊緊的力道，帶著手指都顫抖不已。

蒼勁的字，在黃色的紙張上異常的明顯，最後的那個字上的最後一筆，被寫字的人拖過了紙張。

像是小時在頭頂蒼穹上劃過罕見的拖拽出尾巴的星星……

蒼茫的白雪，悄然掩蓋了天地間所有的色彩，白色的視野里，滿是風聲的世界，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在那白色的，無人踩過的雪地上，他看見了個曼妙的身影，和逐漸漫過雪地的，枯黃的野草。

一剎那，他似是回到商洛，回到了離開時的秋天。

「夫君。」

瑟瑟的秋風，帶著離愁，穿過紛紛擾擾的人群，離別的軍號在寂靜的曠野里響起，整齊的隊伍，每一個人都筆直地站著。

「莫忘了。」

有人說話了，帶著隱晦的悲傷，她拽著即將跨上戰馬的將軍的衣擺，將自己珍愛的篦梳放在了那人的手心裡。

「送君遠行，莫忘了。」

那人哽咽著。

「莫忘了家中妻兒老小。」

她拽著衣擺的手越來越緊。

「定要，平安歸來，功過無謂，只需性命無恙啊。」

戰鼓聲聲，烽煙即起，穿著笨拙戰甲的將軍，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揚起馬鞭，帶著幾萬人的軍隊，咽下心中的不舍，決然遠去。

突然平地里起了陣風，把一切吹亂，年輕的將軍伸出手，妄想去抓住那即將消散的影子，可攤開手掌，卻見掌中一片水花。

是了，這水花啊，是他剛剛擦拭眼睛時給染上的啊。

「將軍。」有人跪在他的身後，腰間的劍鞘打在身上的戰甲上，丁零噹啷的響。

「探子來報，蠻夷那邊，援軍已到，正朝我們趕來。」

年輕的將軍，抬起了頭，望著遠處燃氣的烽火，和立在寒風中如破敗松柏的戰士。

他看著已牽至眼前的白馬，伸手撫摸著那匹馬，隨後翻身上馬，寒劍出鞘，他說:「出帳迎敵!」

早已被染成雪山的山坳間，兵器相碰，血流了滿地，染紅了雪地，他們舉著劍，舉著矛，舉著刀，一下又一下，不畏懼從遠處射來的劍雨，似乎連死亡都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