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路途中，總有人會為你停留，這是林欣悅總是跟蔣婉清說的話。秋高氣爽的天氣里，騎著腳踏車從江岸上走，水面刮來的風，將蔣婉清披著的長髮吹舞的凌亂。

等到了可以下去江堤的路口，便將腳踏車隨意的一扔，她迎著風跑了下去，愜意的躺在江岸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有幾個人在游泳，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從水面和著風聲撲來，堵住了蔣婉清的耳朵。

來這裡的途中，她經過一所大學，那是這個城市裡最好的學校，低調的校門，進進出出的學生和車輛，她側目看著，腳踏車的車輪在路上打著彎，歪歪扭扭的往前走著。

幼兒時期的紙飛機，從久遠的時空中乘風而來，穿過疾馳的車流，從人群的縫隙里滑過，最終停留在她腳踏車的把手上。

江面的風從她的身體上吹過，掀起衣服的一角，然後又頑皮的轉個了圈，從她的頭頂朝下吹去，散落在身體周圍的髮絲，和枯黃的雜草扭打在了一起。蔣婉清看著頭頂的白雲，棉花糖一樣看起來鬆軟的雲朵，緩慢的如同航速不快的船隻，航行在海面上。

她用一隻手支起身子，另一隻手遮住一隻眼睛，她看著一半的世界，隨後又換成另外一邊。

口袋裡的香煙還剩下最後兩根，她拿出一根點燃，坐在草地上吸著，旁邊跑過一個半大的孩子，家長跟在後面。

蔣婉清吐出一口煙圈，垂著眸，把煙蒂掐滅，拍去身上的雜草，爬上堤壩，彎著腰將躺在地上的腳踏車扶起來，她朝前走著，走到戶外的露天球場，她坐在台階上，腳踏車停在一旁，她看著那些人酣暢淋漓的跳躍追逐，突然間覺得，世界也不是那麼寂寞了。

她閉上眼睛，用手支著腦袋，聽著肉體相互撞擊的聲音，聽著塞滿了氣的籃球扣擊地面的聲音。在這裡待了一會，她才起身準備回家，路過街道時，街頭有人架著架子給路人畫著畫像，蔣婉清便停下了車，凝神望著。

畫畫的人筆尖在紙張上飛舞，被畫的人笑容生硬，他們的身後總會走過很多的人，但都只是匆匆一瞥，便急急忙忙的離開。

等到那人畫完時，蔣婉清才說道:「你也幫我畫一張吧。」

「不畫了。」那個畫畫的人很好看，有些微卷的頭髮服帖在他的額頭上，穿著白色衛衣的男生，站起來時很高，大概有一米八幾的樣子了吧。

「啊？為什麼啊？」蔣婉清有些想不通，她眨著眼問道。

「都中午了，該吃飯了。」男生邊收拾著東西邊說。

「好吧。」蔣婉清聳了聳肩，在雙腳踩上踏板準備離開時突然問道，「你明天還會在這裡嗎？」

「不來了。」

「為什麼？」

「沒時間。」

「那你下午會在這裡麼？給我畫個畫像唄。」蔣婉清不依不饒地說。

「下午也不來這裡。」男生抿著嘴，數了數自己的畫具，最後背上肩膀時他說:「我不是靠這個為生的，我只是出來寫生的。」

「你都幫他畫了。」蔣婉清將車子騎得歪歪扭扭，她努力的將自己和那個男生的步伐變成一致。

「我不想畫了，就是不想畫，你這人不要這麼不講理好不好。」最終男生停下了腳步，他看著蔣婉清，看著那個沒有來的急剎車，往前騎了兩步的人。

「那這樣吧，以後如果遇見了，你得給我畫，不能推脫了。」蔣婉清笑著，陽光從旁邊灑落，照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就像是金色的麥穗群里，兩個稻草人，隔著不同的田地遙想對望，隨後農民來了，將兩人調了個方向。一個看向灰色的炊煙，一個看向綿延的公路。

「好啊。」男生笑了笑，他想，誰也不認識誰的，遇見了也不知什麼時候了，城市那麼大的，又那麼多的人。

「那就這樣說了吧，」蔣婉清用手肘支著腦袋，靠在腳踏車的把手上，「雖然不知道何時再見。」然後就騎著腳踏車朝反方向騎去。

也許，她也不是特別想要別人給自己畫這麼一幅畫像，只是陡然間寂寞了，或者興趣來了，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