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那邊聊一聊吧？」蔣重山見著盧亞星之後，就指著工地上一個無人的角落說道。

盧亞星抿著嘴，搖了搖頭，這一刻他無比的懷念吊塔的工作艙，懷念那寂靜的天空。

「那我們就在這裡聊吧。」蔣重山皺了皺眉，他把塞進西裝褲里的手拿了出來，右手的手腕上帶著一塊銀色的手錶，那手錶盧亞星之前在電視的廣告上看過，售價幾千，奢侈又低調。盧亞星看著蔣重山的手錶，又看了看他身上熨燙整齊的西裝，以及那雙打了蠟一般的黑色皮鞋。

視野里突然間出現了一雙灰撲撲又廉價的運動鞋，盧亞星盯著那雙鞋子看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那是他腳上現在穿著的鞋子。

「盧亞星，這些年，你去哪裡了？」在他晃神的片刻時間裡，蔣重山便當著工頭的面，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說過的話，就那麼直接的在這裡向他提問，話語里並沒有一絲猶豫。

那一霎那，盧亞星彷彿又看見了那扇生鏽的鐵門，在他的面前吱嘎作響，許許多多的人猙獰著向他走來，手裡拿著通了電的鐵棍，以及一根漆黑的沾了鹽水的長鞭。

他張了張嘴，又快速的低下頭，深深的吸了兩口氣，他說：「去那邊說吧。」許久未開口說話的嗓子，沙啞幹澀的厲害。

盧亞星沒有去看蔣重山，而是說完話之後就立刻走向了無人的角落，那裡堆放著廢棄的材料，就如同他現在的思緒一樣，雜亂無章。

「我找了你好久。」蔣重山說道。這句話帶著點點的委屈，可盧亞星卻覺得他並不應該對著自己說。

「我問了你妹妹，也問了你爸媽，可他們誰也不說，你們家搬家的時候，我去了，可裡面沒有你。」見他沒反應，蔣重山又繼續說道。

「你找我做什麼？」盧亞星側頭去看自己的影子，那灰濛蒙的影子跟蔣重山的影子，離得很遠很遠，就算拉長了，也無濟於事。

「我......」蔣重山張了張嘴，那些準備好的話，在見到盧亞星如此模樣的時候，怎麼也說不出口，他不知道該怎麼去說了，只好閉上嘴，靜靜地貪婪的看著他。

「我找過你，那時候就找過你。」盧亞星想起了那個晚上，黑漆漆的夜裡，小區里的路燈炸了好幾個，他偷偷的從房間的窗檯上爬下去，膽戰心驚地跑到蔣重山家的樓下，抬頭去看三樓的窗戶時，是亮著燈的。

他站在樓下大喊著蔣重山的名字，喊得那麼用力，可等到他喊道第五聲的時候，屋子裡的燈驟然熄滅了，那是和頭頂天空一樣的黑色，如墨一樣，在還是少年的盧亞星眼中塗抹開來，把一切蓋住。

「後面我爸媽來了，蔣重山，你不是想知道我後面去哪裡了麼？」盧亞星轉過頭，眼中沒有一絲光亮，就像是一口枯井，只剩下漆黑的寂寥。

之後他又說：「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去了哪裡？」他勾起唇角笑了笑，「都傳遍了整個小區了，你怎麼會不知道！」

蔣重山沒有接話，他沉默著，就像這一小塊土地一樣沉默著，良久，他才低著頭，緩緩地說道：「對不起。」

盧亞星輕輕地搖了搖頭，並不想接受。

忽然間，蔣重山猛然地抬起頭，他盯著盧亞星，隨後說：「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語氣哀求，能讓聽者落淚。

盧亞星沉默了一會，終究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抿著唇說了句：「不好。」

蔣重山聽後，伸手便去拽盧亞星的手臂，力氣大的出奇，將他拽入自己的懷中，緊緊地抱住，那件熨燙整齊的西裝被弄得滿是灰塵還皺巴巴的，可他依舊不放開盧亞星，任由他在自己懷中掙扎的想要逃離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