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矯正所里的人不算是很多，因為每個星期都會有人因為各種理由，被送去其他的地方，坐在白色的麵包車裡，從蜿蜒崎嶇的山路上下去，盧亞星躺在床上想著，陰沉的夜晚，樹木在山路兩邊林立，挺拔的像是一群受過嚴格訓練的士兵。

他也想去，儘管處境將會更加艱險，但那是唯一能夠看見外面世界的機會。

那時，他已經在矯正所里待了一年了，從十七歲到十八歲了，冬季已經過去，即將來臨的盛夏，在壓抑的環境里緩慢的前進著。他偷偷地祝自己生日快樂，偷偷的在心裡畫了一個蠟燭，輕輕的吹滅，他想著父母和妹妹在旁邊慶祝，蔣重山為他戴上了生日帽。

門口傳來了腳步聲，盧亞星把眼睛緊緊的閉上，藏在被子里的手抓在身下的床單，像是做了很多遍那樣，把呼吸放的很輕很輕，盡量不要發出聲音，就算是最為細微的聲音都不可以，可他還是有點控制不住，他的身子在顫抖，他的牙齒在口腔里相碰。

他想起了很多個這樣的夜晚，也想起了很多個這樣的腳步聲，甚至他還記得身下冰冷的瓷磚，和潺潺的水流，以及令他嘔吐的觸碰。

想到這裡，盧亞星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蔣重山攬住他的腰，將他帶入懷中，蔣重山把腦袋埋入盧亞星的脖頸處，深深的吸了口氣。

「然後呢？」他問。

「然後啊。」盧亞星抿著嘴想了想。然後那門如預期一樣打開了，他嗅到了幾乎每晚都能嗅到的味道，熟悉的讓他恐懼。

可那些人似乎在今夜，也許在後面的每一個夜晚中都打算放過他，就像玩膩了同一款玩具的孩子，找到了另一個新的，可以代替舊玩具的玩具，他們走到盧亞星對床停下了腳步，一如以前一樣，將那個還在睡夢中的新人從床上拽起，但這一次，並沒有將那個人拽去廁所。

也許是那個新人掙扎的太厲害了吧。

盧亞星偷偷地躲進被子里，他用手緊緊地捂住耳朵，捂的耳朵上的軟骨都隱隱作痛了，手臂也因為太過用力而有些脫力了，也無法遮住那人因為痛苦而發出的尖叫。

那個人和盧亞星一年前的年齡一樣，那麼的美好。

那天，盧亞星第一次哭了，他躲在被子里，哭的很傷心，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十七這個數字，他拚命的祈禱著，向上帝，向佛祖，向一切可以祈禱的東西祈禱，可是，似乎真的到了絕望的時候，這些東西都沒有用了，他們保持著沉默，一如這個世界一樣。

他開始想，蜿蜒崎嶇的山路，想著那輛白色的麵包車，想著夜晚天空的明月，想著山路兩旁的樹木，和樹木深處的動物以及茂盛的野草。

可那個尖叫聲卻還在耳邊回蕩，攪亂他的靈魂，於是他開始去想自己母親在幼年時常放的歌曲，那首法語童謠，溫柔的令人安心，可那歌曲哼唱到一半，他就不知道怎麼唱了，可那叫聲還在，於是他就只哼前面一半的旋律。

就那樣，他哼著歌睡了過去，睡夢中，他看見自己的父母來接他回家，他們一起穿過那士兵般的樹木，蜿蜒的山路邊上還有潺潺的溪流，陽光一掃之前的陰霾，燦爛的像個煙火，車載CD里放著那首溫柔的法語童謠，他靠在座椅上，唇角笑意溫暖。

可是夢終究是個夢，醒來時，天還未亮，周圍卻是一片寂靜，他側身去看床下，那個人依舊躺在地上，雙目無神，盧亞星看見那個人的眼睛裡流出淚水，看見鮮紅的血液帶著骯髒的污穢一塊從他身體流出。

他從床上下來，和下鋪的人一起將那個人帶到浴室沖洗幹凈，之後放到床上，用被子蓋緊來，盧亞星看著那個人，沉默了一會說：「睡會吧，睡醒了就會好一些。」

那人不說話，盯著上鋪的木板，依舊流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