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離皺眉，怎麼能有人如此目無尊長，當著外人說自己家中人的壞話。

而且後頭還有言辭過於難聽，令人很不適。

柳夫人甚至還說過他的好話。

慕離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也不迂腐，他可以不忠不義，但是唯有一個孝字，是奉行與心二十多年的。因此師父叫他來娶這樣一個人，他雖然心中不願，也還是來了，因為他知道師父有求於江太醫，卻求不動他。

他當著慕離的面罵自己的爹娘，慕離不想聽，幹脆走了，想來即便不是什麼兇手，做人問題也是大得很。

可沒走幾步，聽見遠處院兒里兩個下人又要偷懶湊在一塊兒說他的壞話，耳朵豎起，幾句話落在他的耳朵里，又叫他猶豫了。

「這回這個公子居然沒有當天便走，真是厲害。」

「那又如何，遲早也是要走的，咱們若不是簽了契書，怎麼也不會想在這個地方伺候他，他活該被關在院里出不去！」

「那你就成天在他眼皮底下進進出出？也不嫌累得慌哈哈哈哈。」

「那當然啊，你沒看見他那個眼神，眼紅得很，氣得就叫我去劈柴燒火，不許我出去，我還就要出去！反正我出去了他也出不去，他又沒有鑰匙！」那人說著居然還拍起了大腿，聲音也不減弱，好像會不會被人聽見都無所謂了。

慕離面色已然要變黑，這也太放肆了，把屋裡的主人當什麼了？！

那人又說：「不過咱們二少爺倒是當真是長得好看，比小繁那幾個丫頭還好看，要不是這麼個瘋脾氣，早就把他……不過我偷看過他洗澡，真的是……嘖嘖！我看著背影都要忍不住了。」

另一個立馬會意，「那你想想辦法也不是不成啊，下個藥綁起來，反正夫人成天也是給他找男人巴不得他滾出去，反正他出去也是被人操的，在這個院里玩他還不用一輩子忍受他那臭脾氣……」

繼而兩個人都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那人說著笑著，忽然面色一變面如土色，背後一陣陰寒冷風，脖子被人從後頭掐著，整個人被從地上拎起來，驚恐地大叫。

另一個人驚恐：「什麼人……慕公子？」

這個院里的下人都還是認識他的，知道他就是那個不要命要忍受裡頭那個瘋子一輩子的倒霉鬼。

慕離眸若寒潭，手如鷹爪，掐著他的脖子，「誰叫你們說那些話的？」

「公子你快放開他……我們就是嘴上說說而已，我們誰敢惹少爺啊。」另一個嚇得面色也變了，生怕這個拔腿就能走的江湖人在他面前鬧出人命。

「是啊是啊，公子……我們也就是說說……」被掐起來的那個人聲音如同被踩碎的樹枝般幹枯，幾乎要喘不過氣。

「吵什麼吵！這什麼時候了就跟臭鳥似的叫個沒完！全給我滾出去！」幾個人一齊朝那邊看去，江子塵瞪著眼睛揮著袖子就差沒有逮住人就揍，這地方離他的屋子起碼有十丈遠，他居然也能聽見。

那方才那些話……

「你還不滾！還在我院里做些什麼！」江子塵瞪著慕離大吼。

慕離手裡一松，那個人跌落在地上不住地咳嗽。他想要從江子塵的眼中看到些許異樣，可是他們二人之間相隔甚遠，他看不真切，他只看見一抹白色身影罵完一通之後狠狠砸上了門。

「公子，就說了他根本也不管的，他根本不知道我們在說些什麼，成天就愛關在屋子裡……」

「還不滾？」慕離低頭瞪他們倆一眼。

那兩個閉上嘴，著急忙慌跑了，跑的時候居然一個還安慰另一個，夜裡多給他上點飯菜，反正他一邊看書一邊吃，只管吃也不管吃得多還是少，撐死他算了。

慕離想起昨日他桌上那七八個碗，驀然心裡一股火，這群人居然將一個少爺當豬一樣對待麼！

他沒有走，他回了江子塵的卧房，並未推門而入，而是翻身上了屋頂，掀開一片瓦，眼底清明有些浮動。

他居然連這種下流齷齪的話也不在意麼？

他這十年就在這樣的環境里過下來的？

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他透過那方寸的空隙看下去，江子塵依舊坐在桌邊不知在整理些什麼，看不清神態，動作也依舊急躁，忽然，他渾身都定住似的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又忽然動身去牆角竹架的陶罐里捏一些曬幹的藥草。　　

慕離忽然眯起了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白色身影。他看得很清楚，借著要取東西的機會，江子塵抬起手，右手三指捏了點黑色的葉片，收回時胳膊不自然地從面前橫過，衣袖不輕不重地擦過眼睛，手裡的藥草才擱在了三寸銅碟上。

竹架第三層他要抬手才能夠到，他也不取下那麻煩的陶罐，偏要踮起腳伸手去探，偏就是不肯正大光明地去擦眼睛裡的濕淚，這麼一點一點取了四五次，才又坐回書案邊，將那堆藥草包進了油紙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