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瘋子麼？

聽到自己的下人在外頭這麼說他，面上凶神惡煞，自己卻偷偷躲起來，連眼淚也不敢擦。

慕離連他吸鼻子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胡言亂語，外頭簡直就是一群噁心的臭蟲，無根無據，空穴來風，能將一個這樣的人說成十惡不赦。

江子塵叨咕完自己的事便有些累了，慕離還看見他自己右手摸到左手上，要給自己診脈似的，更是覺得奇怪。

或許他也知道自己其實是有病的。

在沉香木的安神氣味中，江子塵眼皮也開始打架，眼神之間一片疲憊，他一點也不想犯困，不想入睡，可是身子卻撐不住。

睜開眼是污泥一般的日子，他困在泥潭裡出不去，只能永遠爛在裡頭，夢裡，又是滿目血光，又重又沉。

榻上之人緊閉著眼，如同被困在夢魘中一般面色發白，額頭上細汗密布，匯成一股，沾濕了他的墨發。

他似乎極痛苦地皺著眉，覺得腦中有蟲蟻在裡頭啃食，竟一下一下將頭往那玉枕上撞去，已然大汗淋漓，要用這碰撞來將他們驅逐。

他這模樣，面目痛苦，瘋瘋癲癲，又像中邪，又像中風。

慕離再看不下去，他看了快兩個時辰，只覺得他的日子實在是過得太苦了，醒著時不顧一切地發氣謾罵，只怕也是心裡實在忍不住。

這麼一想，他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心思，便本能地翻身下房檐，邁進一股沉香與藥草味交雜的屋子，取了張木杌擱在他的榻邊。

他的眼睛果真是紅的，眼角還有淚痕。一瞬間對這個人的認識，從剛來時變得天翻地覆。瘋子可不會因為幾個正常人的謾罵便偷偷摸摸在心裡哭。

他的眼神也從陌生變得溫柔起來，又像昨日一般去摸他的臉頰，也不見他醒。

可是不醒，難道任由他這麼砸麼？他聽著都覺著疼。

慕離把他抱起，本想將他喚醒，叫他幾句，卻被他一腦袋砸在胸口，咚的一聲，腦門都悶疼，話直接給咽回了肚子里。

懷裡的人還在兢兢業業地砸著，叫人無法消受，但放他下去他又要逮著什麼砸什麼，肯定要出血的。

這砸在胸口都這麼疼，腦袋上更是可怖，也難怪他這麼瘋脾氣如此急躁。

「塵兒？醒醒？」他試著點了幾個穴道，但對江子塵似乎都沒什麼用，他依舊拼了老命地要謀殺親夫。

慕離不敢有鬆懈，摁著他的頭壓在自己胸前，也不想去叫下人，那些人面貌也太過骯髒。沒了辦法，只好用蠻力將他鎖在自己懷裡，不叫他亂動彈，可是缺了外面疼痛的刺激，江子塵似乎連腦仁都要被攪碎了，咬著牙，口裡居然嗚嗚地叫了出來，難以忍受，兩隻手下意識地揪著慕離的衣衫，手指緊緊絞在一起，指尖發白，連身體都縮成一團，依舊無法從夢境中逃脫。

痛到極處，居然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他說：「娘，我好疼啊……」

……

這真是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