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應該出現在這兒，可是他也不想走。

江子塵的心緒變得實在太快，他要站在原地想上一會兒，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又是哪兒做錯了。

他在床邊坐下，輕輕推了推江子塵的肩，「塵兒？」

那哭聲猛地一滯，江子塵在被子下抹了把臉，又殺氣騰騰地坐了起來，只是雙眼還紅著。

慕離驀然一陣心疼，與懊悔，正因為江子塵的認真，他原以為的一些小錯也被放大，知道即便是晚了一會兒，也是會給人造成這樣的痛苦的。

「方才是我錯了。」

他拉過江子塵的手，又被狠狠甩開了，「你沒有錯，你只要從我面前消失就行了。」

「別說氣話，我們的婚約真的是你娘定的。」他再次執起那隻手，放在唇邊親了親，「否則我為何要來，外人那些人都怕你怕的不得了。」

江子塵猛地一顫，不喜人碰他，差點一耳光扇過去，「我真搞不懂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什麼？」

「你若是今日不見我，明日再來，我又能記得你什麼？我今日的事一點也不會記得！到時你想對我做什麼就對我做什麼，假裝你來看過我了也可以，你現在在這裡討好我做什麼！你不知道我心狠手辣嘛！明知道外人都怕我知道我抬手便會殺人你還留在這裡做些什麼！」

心狠手辣？慕離第一次同他交鋒，他可是落荒而逃。

這不過是只想嚇人保護自己的可憐小貓罷了。

慕離看著他這樣教外人怎麼對付自己，更加無法釋然，「方才真的是我錯了，我怎麼忍心再騙你？」

「我說了，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他雙眼又有些泛濕，但依舊兇狠，「江淮新不會同意你帶我走的，你也沒理由帶我走！我娘已經死了！公子，請吧！」他朝門口一指，「別逼我動手！」

「我方才是在請你爹能同意你嫁給我……」

江子塵的胳膊還是直直指著門外。

「……那我明日再來看你。」慕離捏了捏他的手心，心裡竟有些捨不得走，不想讓他這麼冤枉自己。

可其實也沒有冤枉。總之心情很複雜。

「隨你的便，反正我不會記得。」他別過頭。

慕離心中嘆氣，出門。

回屋葉一就忍不住打聽，「他究竟是怎麼了？脾氣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腦子真的有病麼？」

慕離搖頭，沒打算跟葉一多聊。

他不該低估了江子塵對承諾的重視，哪怕只是隨意的一句話。

他對信任這件事很敏感，也許小到一個字他也會斤斤計較，因為他沒有安全感，要帶他走確實有些困難。

「你覺得江老爺今日的反應反常麼？」慕離暫時不想說這個，換了個話題，「他似乎很看中這個兒子，但是你打聽過，下人都說江淮新一個月有時候也不會見江子塵一次？」

「不錯。」葉一道，「但是每次見都對他不錯。」

「可怎麼說也是一個一年都見不了幾次的兒子，既然真心對他好，那為何這個府里連隨便一個下人都敢侮辱他？他又是一個麻煩，拖油瓶，為何要死死不放？據我所知，江淮新這個人好是好，可真的很在意名譽，很虛榮，留著一個殺過自己娘親……」慕離說到這便略過了，「想當年大公子是因為不肯習醫覺得壞了他們家的規矩才被江淮新趕出家門的，可見他對兒子的感情遠沒有這些虛名來的深厚，他這麼留著江子塵，是為了什麼？」

而且聽方才江子塵對他的稱呼，這對父子關係也著實不好，似乎比同柳夫人之間還要緊張。

葉一也是沒到江家幾天，打聽到的有限，十句有十句是說這個江子塵壞話的，還有的人被他罵出了創傷，咒他早點死的也有。

不過三公子倒是從來沒有說過江子塵的壞話，「相反，三公子對二少爺似乎很是敬畏，我才來幾日，他知道咱們是來提親的，居然還會跟我打聽二少爺的事，問他在院里做什麼。」

「那你怎麼說的？」慕離問。

「我說，就和平時一樣，他就很失望地看著我。」葉一聳聳肩，「我看三公子年紀這麼小，估計是想跟哥哥玩吧。」

一壺茶很快見底，慕離頗為好笑地看他幫三公子說話，也不反駁。

十五歲，也不小了，他十五歲時，手裡已經有了人命，甚至覺得，自己能活這麼久，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