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江子塵的身後，眼睛看著他修長的手指，眼神發出精光，就像是垂死之人看見了解藥。

江子塵摸向了面前遞過來的皮布卷，左手凌空一甩，激流一般將一整套九九八十一根大小粗細不一的銀針鋪在床沿，右手從布卷上順勢輕輕一撫，三根長短粗細皆不一的銀針便出現在他的指尖。

緊接著便是排兵布陣。

對，就是這樣……多做一些……多讓爹看看……看看你和你娘，和白玉謠那個女人，究竟學了多少真本事……

他的視線逐漸變得貪婪而痴狂，膽怯而又張狂，那種喜悅與恐懼並驅的情感灼燒著他的心智。如果說之前將江子塵偷綁進宮中，他心中是害怕暴露多過竊喜，竊喜他這個時候，雖然不知為何沒有被藥迷住心神，卻還不至於沒有轉圜，甚至因為他此刻心情放鬆而比平時更加容易擺布。

可現在這個時候，他什麼都不在乎了，床上那個人是死是活他都不在意，他只想看到白玉謠自創的針法，只想將那將人命捏在掌心，可以擺布生死，扭轉乾坤一般的千葉針法徹底變成自己的。

為此，他不止找過一兩個人，他找過上百個人放在這個好兒子面前，讓他出手……卻還是沒有完整地看過一次……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看過的，那神乎其神，一次次將那些將死之人從閻王手裡搶回來的針法，是不是完整的？

他是不是已經全部看過了，或者是還有遺漏，他根本無從知曉！他這輩子都沒有辦法知道了！就是因為那個死女人沒了！！！

更加令他嫉妒到瘋狂的是，那個女人什麼病症都只需要看一眼，她根本用不著號脈，她那個神仙兒子居然也可以！他怎麼能咽的下這口氣！

他資質平庸……他不堪大用……他這輩子只能庸庸碌碌……連女人都不如……他丟了江家人的臉……

他會讓說出這話的男人知道他的錯誤的，儘管他已經入了土，他也要證明給他看！

還有白玉謠那個女人……寧願教給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都不願意將這套針法教給自己的丈夫！她這麼自私！她這是在害全天下！她活該看見自己的兒子受這種罪！

而他，也得跟著受罪，他必須得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超過自己，看著他掙扎著走向雲端，看著他那張同他娘七分相似的臉，看著他爐火純青的針法，在自己面前，將那些銀針簌簌飛花一般落在榻上之人身上，不緊不慢，從容不迫，快時疾風驟雨，緩時煦煦和風，好似面前躺著的，根本就不是一個快死之人，是一把錚錚而鳴的古琴……

不論是他娘還是他，這畫面，總是讓他產生一種，他們母子二人是在撥弄玉弦，奏出震蕩心曲的錯覺……他坐在病榻前的模樣，跟他那該死的娘一樣美。

他受著這樣的折磨，嘴裡卻還是要哄著，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要被他的嫉妒與不甘給擠碎。

「乖塵兒，對，就是這樣……你做的好，爹真捨不得讓你走啊……你還是一輩子陪在爹身邊吧……」

燈火搖曳，鵝黃暖帳，再亮的光，也無法照亮人眼底的渾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