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轍瞪大眼睛，淚水蓄在眼眶裡，他猛地撲了上來揪著哥哥的衣襟，「你在說什麼啊！你真的瘋了麼！哥！二哥你醒一醒啊！你醒一醒……你不是的……我錯了，我一定是哪裡想錯了……你告訴我你不是……我這麼喜歡你……」

他拽著那紅色的喜服，渾身失去力氣地幾乎跪在江子塵面前。

江轍眼裡滑下兩行淚，他不知道家裡究竟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爹爹也是，爹爹關心哥哥，卻從來不親自見他，甚至還要自己偷偷摸摸送消息告訴他。

……而且，爹應該從來都是向著哥哥的啊，他今天怎麼了？

當著滿堂賓客的面，讓哥哥根本抬不起頭來，也沒有辯解的餘地。

哥哥也是……他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麼……

他是不是……真的瘋了……

「來人，把三少爺扶下去歇息。」江淮新面色不虞，語氣果決。

下人們上來將掙扎的三少爺給扯了下去，又在心裡嘆，三公子果真是軟性子好心腸，居然連娘親這樣了，都還要替那個魔頭說話。

他自己都承認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慕離拉住江子塵的手，一片疑愁，他的雙眼無神，根本就不是他平時的樣子。

若是平時，有人敢打他，即便這個人是他親爹，只怕他也會破口大罵，甚至可能會還手。

現在他居然就這麼站著，一聲不吭。

「你說……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江淮新還在逼問，他的雙眼居然也通紅了。

「……是。」

「你、你給我滾回去，滾回你的院里，這輩子你都不要想踏出一步……」

「……是。」

「還不快滾！！！」

江子塵被他吼得一顫，腦仁似是要炸開，滾就滾嘛，做什麼這麼大聲，頭疼。正要轉身，手上卻被人狠狠捏了一下。他轉頭去看，迷濛的白霧間全是那張讓他魂牽夢縈的臉，神色擔憂，濃黑的眉眼是那麼溫柔，好像娘親……只有在乎他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他眼底似乎回了一抹神，正要開口，背後江淮新猛然一吼：「滾！」隨著一聲怒喝鮮血又從包紮好的傷口中溢出。

就好像他再不滾，就是在要親爹的命。

那一聲命令之後，那一抹清明轉瞬即逝，那個字落在他的身上，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蹲下身子，跪在了地上，雙手支撐著地面，繼而蜷縮起來，翻轉身子，地上幹涸的血液是漆黑的，他便這樣一圈圈地，可笑地朝門口滾去，連幹凈的頭髮絞纏在凝結的血塊里都顧不得，又因為動作太利落，甚至被扯了幾根下來。清雋的面容上不一會兒便染上了塵土，那是所有人鞋底上的污泥，他衣襟散亂，寬大的衣袖甚至還被慌亂而退的人踩了幾腳。

他厚著臉皮穿上了女子成親的喜服，本想著在屋裡能再一次等到那個踏著紅蓮火來的男人，可現在卻在慕離面前，最沒有尊嚴地……

可他自己似乎是沒有意識的，他還在想著，終於可以走了，這裡人好多，呆得他好難受。

也許從那個院子出來，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好。

外頭讓出了一條路，有人在笑，有人在吃驚，有人說他真的是個傻子瘋子，不然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呢？

只有慕離，氣得渾身發抖，氣得頭上冒煙，氣得差點就要大開殺戒，心口一股邪氣和怒火要衝破桎梏，可是他還明白自己絕對不能在這個地方暴走，生生將那股怒氣給壓下，悶得心口沉痛。

他大喘了口氣，三步並兩步上前推開那群看笑話的人一隻胳膊將地上的人給攬到了自己懷裡，抱在身上，眼神兇狠沖著那些狗娘養的一掃。

把他們要說的話全都給噎回肚子里。

他打橫抱著自己受了冤屈，還被人變成一個傻子的夫人，明白這件事一定跟這個爹脫不了關係，轉過身，目光兇狠地看著扶著額頭靠在椅子上養老等死痛哭流涕的江淮新，「江太醫，尊夫人的事，全是我一人所為，我看不慣她多年來欺負我夫人罷了。至於塵兒，他被關在院子里，自然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沒有問清，揚手便是一個耳光，難道不是急於將罪責推到塵兒身上麼？」

「你胡說什麼！」

「你真不配為人父，難怪他在外人面前寧願直呼你的大名。」慕離冷道，「大概他心裡也清楚，你對他，根本沒有什麼父子之情。」

江淮新想到昨夜，江子塵立刻認出他的聲音，喚了一句爹，登時一股熱血冒出來，鬍子都要飛起來了，「你住口！他生是我江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你好大的膽子！」

「他嫁給我，從今往後就跟我姓，再也不用吃你江家的口糧，我也說過，他的事不論大小，一併記在我的頭上，我遲早要為他討回公道，做什麼要住口？江太醫真是說笑。」他說完，嘴角露出一抹有些逼仄危險的笑容，有種故意誘導的意味，「從今往後我便當他死了爹，絕不讓他再留在江家，方才那一劍，雖然不深，但也就當做我的決心了。」

江淮新面色當下全白。

無視後頭那個不配當人爹的東西的臉色是有多難看是不是真的會被他捅死，他大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要是再不走，只怕江家報官也不是不可能的，憑他們家的權勢和狗皇帝對他的依賴，到時候可能就走不了了。

可他低頭一看江子塵那張茫然無知的臉蛋，又不忍心就這麼不清不楚地離開——這個破地方，要走就要走的幹凈，今後絕不再來，所以一定要在他本人清醒的時候，免得有遺漏。

外頭的天色依舊是有些陰雲密布，層層疊疊，但好歹比那烏煙瘴氣好了很多。

將人放在床上，慕離一隻手擦著他髒兮兮的臉蛋，皺眉道：「你傻麼？都劃破了臉了。」

「……」江子塵看著面前唯一的這張臉，又有一瞬間的凝神，喃喃開口，「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慕離被他這一句說得心口皺疼。

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更加難受，「好臟，我是個噁心的醜八怪嘛……」

他抬起頭，用一雙茫然的眸子看著他，「……我身上好多血，我又殺人了……」

慕離哄著：「不是，你好看，你不臟，身上不是血，你是在同我成親，你沒有害任何人。」

「可是……唔！」

沾著些微塵土的嘴唇被狠狠堵住，雖然只是短短一瞬，但那兇狠的勢態也足夠讓人面紅心跳。

他雖然現下懵懂了一些，但是親昵和害羞還是明白的，十指蜷起，緊緊抓著慕離的衣袖。

慕離摸著他的臉，真的很想知道他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路上看見了逃跑的塵兒？真是可笑，腦子不好使才會說出這種話來，只怕是都沒時間給他編一個像樣的謊言，就必須把人給帶出來才會胡言亂語。

把這件事解決了也好，趁此機會，洗刷掉一點他身上的冤屈，也算是自己對他的賠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