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綠叢中一點紅，放在形容花草之上，美。

放在面前的這座荒山上，怎麼看怎麼彆扭。

周圍的山上都是鬱郁蔥蔥，唯獨它，孤零零的，寸草不生。

對這一奇異景象，當地人敬若神明，故而在荒山山腳下，能看到許多焚燒祭拜的痕跡。

由此可想，若強行動土會得到怎樣的反對，就算暫時用官威壓制，這根心頭刺，也總有一天會被敵國利用，成為掀起內亂的導火索。

有了殷澗，情勢則會大不相同，因為殷澗的累累戰功，尤其是失蹤半月不僅奇蹟般的帶回敵國二王子，還收服了鎮遠郡周邊城鎮，這些事跡在百姓心中，早就化成了另一個神明之所在。

神明說開山，百姓會更加信服和順從。

站在荒山山腳下，蕭天青小聲說出心中打算，「……雖然稍後請將軍，呃，請羽耒兄你做的事，是裝神弄鬼，但，」

「無妨，不用解釋，」殷澗低頭看著他的眼睛，「我懂。」

嘭！

看到殷澗眼中的自己，蕭天青只覺心臟重重跳了一下，他趕緊轉過頭去，心動？不，絕不可以，殷將軍是個好人，而他，沒有資格，腦海中又出現那個總是一身白衣的清冷身影，心立刻平靜下來。

說話間，兩人一騎組成的俊美畫面，已引起山腳下村民的主意。

他們三三兩兩聚攏過來，卻並不敢靠近。

無他，金色陽光攏在這兩人一騎身上，形成一層聖潔的光暈，高大黑馬之上，前面是個比畫中仙童還好看的身穿月白紗錦的小少年，後面是個高大帥氣威風凜凜的身披暗紅披風的年輕男子。

眾人傻愣愣的看著，不知是誰，先行跪拜了下去，隨即身邊的人，也無聲的跪拜了下去，沒人說話，一來怕唐突了神明，二來也不知該如何稱呼。

「各位免禮，」蕭天青的聲音很是好聽，仿若山泉叮咚，「我身後這位，乃是鎮遠大將軍殷澗，殷將軍。」

「殷將軍～」

「殷將軍～」

驚喜交加的喊聲越傳越遠，始終坐在馬上沒動的二人，眼見著又有不少人從田間地壟跑來。

蕭天青輕抬右手，往下壓了壓，「昨夜，天上神明，」說著，他又抱拳朝天拱了拱手，「託夢給殷將軍，說此處有座寸草不生的荒山，破壞了國運，若想鎮遠州平安，百姓富庶，必須將此荒山移除。」

人群中立刻升起迴響之聲，「怎樣？我早就說了，你們偏偏不信，不然同樣的土地，為何就咱們村收的糧食會少上許多？」

「難怪，難怪吃了咱們這麼多供奉，卻還是，」有人抱怨著，隨即欲言又止，多年以來對這座奇山的畏懼，讓他不敢繼續說下去。

一位拄著拐杖的老者走前兩步，再次施了個叩拜大禮，這才仰起頭來，「小仙子，將軍大人，此山如此之大，該如何移走，能否給小老兒一個章程，也算可憐可憐我們這荒山村兩百口的性命。」

老者跪下後，身後村民也跟著全都跪了下去，跟著施了個叩拜大禮，跟著喊，「可憐可憐～」

「各位請起，這荒山頗有些來歷，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將之移走，移走後的土，也需分散到別處，用極陽之火燒制六六三十六日，蓋成房屋。」

蓋成房屋？

有人立即反對，「那豈不成了會吸活人之氣的鬼屋？不可，萬萬不可。」

蕭天青沒有說話，任由反對和質疑之聲驟然響起，在慢慢回落。

整個過程，他都這麼一言不發的，靜靜看著眾人。

殷澗也沒有開口，他看向人群的眼神，也是一派的平靜。

他們的這個反應，到弄得反對之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同時也隱隱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了一絲猶疑。

終於，所有的人都閉了嘴，眼巴巴的看向蕭天青和殷澗。

這一回，殷澗開口了，聲音沉厚，不急不緩，「這荒山，本是太上老君煉丹殿上的一片瓦，終年受丹氣熏染，漸漸也煉成了半仙之體，卻不想在一次魔界偷襲中，被擊落跌入凡塵。正好砸在了龍脈之上。於國運，不利，然而，經陽火燒去凡塵之氣後，土內自帶的仙氣，卻是能保佑其身下的子民。」

人群中立即有人得意洋洋的喊道，「怎樣，我就說這是座仙山，不然為何這土喝下去能治病？」

也有人恍然大悟，「難怪呢，這樣一來不就說的通了，雖然咱們這兒地里的糧食產的比別地少，但咱們村可從來沒有什麼大病大災，對吧？」

「嗯，嗯，有道理。」

眾人再看向身邊的荒山，目光開始有些複雜。

蕭天青自然知道他們心中所想，「過幾天，知州大人自會組織民夫前來移山，你村之人自然也能加入，除了和民夫一樣的工錢外，每日挖出的土，還可十中取一，自己帶回家自行製成磚也可，請官家磚窯燒製成磚也可，只是有一點，請官家磚窯燒制，需支付一定的費用，或者用家中老宅的磚來換。」

有工錢？

挖出的土還可拿回家？雖然十中取一，但也足夠了。

有膽子大些的繼續問，「小仙子，請官家燒磚，這費用？」

「只取加工費，相當於民窯的一半，無論民窯開什麼價格，官窯都只取一半。」

村民互相交換眼神，覺得是好事，又覺得這事會不會太好了，有些難以置信。

可，可殷將軍應該不會騙人的。

彷彿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殷將軍再次開口，掐點掐的剛剛好，「今日之事，由本將軍親自做保，過幾天會有官府之人親自前來，還有什麼問題，你們可以和官府之人細談。」

說著，一拉韁繩，黑馬非常配合的前蹄騰空，和馬上之人共同擺出個酷霸狂炫拽的造型，隨即，在眾人大張著嘴還未反應過來之際，黑馬轉身，絕塵而去。

「呀～看到沒有～將軍就在山路那邊消失了～」

人們被殷澗的障眼法所震驚，紛紛叫嚷起來。

「我就說，我就說殷將軍是將神下凡。」

「不然神仙為什麼會給將軍託夢。」

「切，託夢只是謙詞，肯定是將軍回天庭上朝的時候，玉皇大帝給他指派的任務。」

遠處，蕭天青轉過身仰臉看殷澗，「皮一下，很開心？」

「嗯。」

「沒想到你的輕功竟然這麼好。」

本將軍其他功夫更好，噫嘻嘻嘻嘻～

直到很久以後，蕭天青才意識到，分到殷澗身上的這抹神識，承擔了東帝陛下骨子裡所有的悶騷。

知州衙內的一處偏房內。

王師爺手上舉著根雞絨簪，神情複雜。

「師爺，咋了？」身邊衙役領班看著他的表情，感到莫名其妙，「這根簪子？有細作在裡面藏情報？」

王師爺斜睨一眼他，「並無。」

領班陡然瞪大雙眼，湊近王師爺耳邊，低聲問，「你瞞著嫂子在外面找了個小相好？」

「狗屁！」王師爺氣得想拍桌子，可意識到手裡還握著簪子，抬起的手又慢慢放了下來，沒好氣的解釋道，「我是感嘆，小公子的心智太過聰慧。」

見領班不明所以的直愣愣盯著彩色雞絨，王師爺就知道這傢伙肯定又想偏了，長嘆一口氣道，「我且問你，你家裡現在是不是就靠你一個人賺錢養家。」

領班點頭，神色有些黯然，「唉，我已經算是好的了，可即使這樣，也直到這幾天，才勉強吃了幾頓飽飯。」

王師爺將簪子舉到他的面前，「可現在，你娘親和妹妹在家便能靠做這個賺到銅子兒，就算手再笨，一天也能賺一個大子兒。」

一個大子兒？那可就是一個雞蛋！一天家裡能多一個，不兩個雞蛋。

領班眼睛一亮，隨即又皺眉道，「好是好，可這麼多簪子，賣不出去怎麼辦？」

「這正是咱們小公子的智慧與仁心之所在，」

師爺正要細細解釋給他聽，卻見一衙役慌慌張張沖了進來，「師，師爺，城外聚集大量流民，隱隱有造反之勢，知州大人已經過去了，你也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