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絹布在他被雪凍的有些通紅的手上繞了一圈又一圈，保留手指活動的空隙。

小師祖見他細緻的神色，好像這雙手是什麼珍貴的東西，其實自己有內力護體，頂多是冷一些，怎麼會輕易被凍傷呢。

想到這裡，他輕輕笑起來。

李玄青很少見他露出這樣的笑，不是那種可愛的像孩子一樣的笑，是一種明朗又溫柔的笑。

他在絹布上打了一個結：「好了。」

小師祖重新蹲下來，用包著絹布的手堆起雪球。

「玄青要堆雪人嗎？」小師祖仰頭看他。

李玄青道：「不了。」

他在一旁看著小師祖堆起一大一小的雪球，做成雪人的身體，在樹上折下兩根枯枝，插在雪人身上，成為一雙手，戴上鑲皮絨帽，圍上一塊黑色披風，用兩塊煤炭作眼睛，用羽毛作嘴巴，雪人看上去十分滑稽可愛。

小師祖看起來有些興奮：「這是玄青。」他指著雪人。

李玄青好無語。

「等到春天，雪化了。這個雪人就會保佑玄青……」

「小師祖……」

「我已經托他保佑玄青了，讓玄青一生都開心，永遠不受傷！」

李玄青心裡一震，看見他凝笑的眼溫暖而明媚。

李玄青何德何能，讓你這樣為我？

天又開始下雪，一粒細微的雪花從他眼前盪落，小師祖仰頭張開嘴，雪花落在他舌尖上，融化了，冰涼的沒有味道，眼睛帶著清脆的笑意。

李玄青從沒有這樣的感覺，一顆心如此溫柔，他很想摸摸他的頭，柔和的輕輕的帶著疼愛的那種。

於是他不自覺伸手，柔和的輕輕的帶著疼愛的撫在他的頭上。

小師祖轉過來看著他，有些驚訝又開心，然後學著樣子，抬手撫摸李玄青的頭。

李玄青一怔，收回手：「是玄青逾越了。」

小師祖也收回摸著他腦袋的手，笑道：「被玄青摸起來好舒服。」

天真爛漫的小師祖完全不知道這句話很有歧義很曖昧。

「玄青也會舒服嗎？」

一句話讓李玄青哭笑不得，孩子一樣的小師祖。

李玄青幫他戴上斗篷的帽子，隔斷雪花：「小師祖，下雪了，回屋吧。」

「玄青還沒回答我呢。」小師祖到了房間門口，還在尋根究底。

「什麼？」李玄青只好裝傻了。

「玄青被我摸的舒服嗎？」小師祖老老實實又問了一遍。

李玄青被他認真可愛的表情逗樂了，笑聲朗朗，小師祖第一次見他這樣笑，那磁性的從喉腔里發出來的聲音，年輕而渾厚，好聽極了。

於是小師祖很疑惑的看著他。

李玄青斂起笑，認真的看著他：「小師祖，玄青很舒服，但是以後不可以輕易摸別人的頭。」

「為什麼？」

「因為那樣實屬無禮。」

「那為什麼剛剛玄青會摸我的頭。」

「是玄青一時逾越了，以後不會再有。」

「可是我覺得很舒服。」

「是會舒服，但那是不敬。」

「那我以後都不能摸玄青的頭嗎？」小師祖有些失望。

「……」李玄青沉默了。

師祖摸一摸徒孫的腦袋，這似乎不算什麼。

「……可以。」

小師祖還是很善解人意道：「如果我摸了，玄青會不開心嗎？」

「不會。」

於是小師祖隔三差五就愛摸一摸李玄青的頭，順著那柔韌黑亮的頭髮輕輕滑下來。

那眼神讓李玄青覺得眼熟——他以前也是這麼撫弄戰馬的。

小師祖摸著摸著，便整個人趴在他背上，笑聲清亮：「玄青舒服嗎？」用那溫熱的草木氣息氤氳他的後頸和耳朵。

「………」

李玄青沒有這種經驗，他不知如何說，但他也喜歡這樣，他和小師祖越來越親昵，小師祖像天上的仙子，也像地上的小鹿，總是給他猝不及防的感受和驚喜。

「玄青背我到房間好嗎？」小師祖略微歪頭，把腦袋碰著他的腦袋。

某位護國大將軍感覺自己越來越像馬了，還是要聽之任之。

「好。」李玄青稍彎下背脊，讓他在背上舒服些。

小師祖摟住他脖頸，笑聲貼著李玄青的耳朵。

他時時是快樂，似乎沒有任何事使他煩惱。

這笑聲總能讓李玄青柔和了眉峰，撫平了一顆不甚疲憊的心。　　　　

李玄青第一次看見小師祖生氣的模樣，是一個寒冷的夜晚，寅時剛過，天還黑著，披著披風的雪人被一隻橫衝直撞的禿鷹撞倒，摔在雪地里。

小師祖一開門，就看見院子里摔爛的雪人，樹枝和煤炭橫斜灑落。

他穿著單衣，踏在雪地上，看著雪人發獃。

李玄青從西邊的房間里出來，走向他：「小師祖，怎麼了？」

小師祖第一次沒有回答他的話。

他皺著眉，唇線綳的緊緊的。

李玄青也皺眉。

他摘下自己身上披著的羽緞外衣，披在他身上。

囂張的禿鷹在天上飛過，小師祖撿起地上的煤炭激射出去，禿鷹叫了一聲，重重摔在地。

那煤炭本來是雪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