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小師祖就將雪人的事拋卻了，笑容如舊。

李玄青更加勤於修鍊，他的內傷已經好了七八，幸得於那些靈丹妙藥，內力在慢慢恢復。更重要的是小師祖的關懷和純真，讓他這一年沒有在苦悶仇恨中度過。

他需要重拾武功，每天盤腿運息，修鍊內力。

冰河繞山環行，如同會發光的銀蛇，踽踽而下，某一天被風破了洞，鱗光乍現，飛鳥在綠水與疊翠之間，木葉抽芽。

風浮動了春天的來臨。

山林寂靜，小師祖坐在藥房屋頂上，雙手撐著臉，微風繞過他的發，浮起他淡色的衣擺，看見天邊雲，悠閑的眯上眼。

他手裡拿著一隻翠綠的草蜻蜓吻著臉頰，是玄青做給他的。

他的房間里堆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這些稀奇的珍寶都是玄青做給他的，他說，這都是山下常見的，集市上有專門的手藝人，做的更好看精緻。

小師祖每次都能開心好久，篤定道：「不，玄青做的最好！」

李玄青更加用十二分心去做，不想辜負這份真摯的肯定。

房間內，李玄青催動內力沿著任督二脈運行，又沿著全身經脈運完一周天，不知不覺過了十二時辰，他從左首房間出來，見院子里堆了不少的纖竹，心血來潮，用刀斫出整齊的竹條，編織出一把有背無腳的藤椅，用蔓條紮實的繞緊。

小師祖從一開始便躍下來好奇的看著他。

他去樹林里尋了幾條結實粗大的藤蔓，削去分叉粗糙的枝葉，用藤條將竹椅掛在院子里大槐樹的樹枝上，固定好。

李玄青坐在竹椅上，一陣山風吹來，便晃起他。

小師祖開心道：「玄青……」那意思不言而明，就是要一起玩。

這把椅子本來也是為他做的，李玄青只是試試而已，他離開鞦韆，讓小師祖坐上去。

小師祖見他離開，又拉住他：「玄青也一起坐。」

李玄青看他像個孩子一樣，心中好笑，這鞦韆一個人坐綽綽有餘，如果兩個人又不夠。他在編椅子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會有兩個人同坐的時候。

小師祖知道他的想法，拍拍自己的大腿，笑道：「玄青坐我腿上吧。」

「不可以。」

「那就讓我坐玄青腿上。」小師祖微微晃起鞦韆，天真道。

那椅子剛好讓他雙腳離地，山風一來，便連著樹枝上樹葉舒服的晃動，讓人四肢百骸暢然。　　

李玄青看著他那雙過分通透明亮的眼，有些頭疼。

小師祖除了精通內力和藥草醫理，其他方面確實如孩子一樣。

見他無動作，小師祖腳尖一點，鞦韆停下來：「玄青不願意嗎？」

李玄青抓住鞦韆兩邊的藤蔓，半蹲在他面前，一字一句認真道：「小師祖，坐在別人腿上，是很特殊的關係，以後不能輕易讓人坐在腿上。」

這樣天真的小師祖怎麼讓人放心得下。

小師祖看著他：「為什麼？」

「因為這個位置很重要，只有心裡喜歡的人或者親人，才能坐。」

「嗯。」小師祖點點頭，道：「那玄青可以坐我腿上，因為我喜歡玄青。」

李玄青生平第一次感覺語言的無力，他又道：「小師祖，我說的喜歡，跟你說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小師祖歪頭：「玄青怎麼知道我們的喜歡是不一樣的呢？」

「………」

「所以玄青並不喜歡我，才不願意讓我坐在腿上，是嗎？」

「………」

「玄青是討厭我，所以不回答我的問題，是嗎？」小師祖失落不已。

「當然不是……玄青討厭天下所有人，也永遠不會討厭小師祖。」李玄青毫不猶豫。

「真的？」

「當然。」

「那玄青為什麼不坐我腿上？」小師祖低頭看他，很執著這件事。

此位如同白紙一張，不諳世事，又如同花骨朵，不得用冷言俗語輕易摘折，他該如何告訴他，坐大腿的曖昧，又該如何與他解釋情感的複雜和多樣性。

小師祖一雙明亮的眼睛還在等他解答。就好像那輕巧天真的梅花鹿——總愛肆無忌憚看著自己。

「小師祖，你喜歡我師父嗎？」李玄青決定曲折一些來解釋。

「阿山？」

「嗯。」

「我喜歡阿山。」

「那你會讓他坐在你腿上嗎？」

「不會，那樣我會打他。」

「……為什麼？」

「因為只有玄青能坐我腿上，其他不行。」小師祖笑。

「………」

李玄青覺得問題有些不一樣了。

小師祖不給他時間冷靜，又道：「也只有我能坐在玄青腿上，其他人也不行。」他說的那麼理所當然，一點也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有多麼驚世駭俗。

李玄青眼裡凝上儼然之色：「為什麼？」

「因為……」小師祖隨著風晃起來，目光越過他看見潔白雲天：「因為我覺得那樣心裡會不舒服……」他低下頭：「玄青怎麼可以和其他人這麼親近呢？」

那模樣好像玄青真的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小師祖的事。

李玄青心裡驚濤又起，本以為小師祖對自己的關心依賴和親近，是屬於親人之間的。

卻不知這種依賴關心早在不知不覺中已變了質，變成了獨佔欲更強的情感。

轉念一想，小師祖常年獨居山上，他未見過繁華世界，未見過形形色·色的英雄豪傑，甚至可能連女子都未見過。

自己的出現在他空白的情感世界裡也許只是被放大的一個點，算不得什麼情愛。

因為小師祖不懂愛情的特殊，更搞不懂親情與愛情兩者的區分，所以才會對自己說那樣的話。

就像一個天真單純的小孩子任性的說喜歡你，要和你在一起，心情是一樣的。

李玄青承認，自己是多麼想保留這個孩子的天真，多麼想讓這個孩子福祉，甚至願意花一生的時間付之行動。

可矛盾的是……小師祖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孩子。

他有皎然不群，蘊玉含珠的風華，也是德性純全，聰慧俊秀的翩翩人物。

而他對自己的溫柔善良，純真可愛，是李玄青有生以來擁有的最珍貴最無可比擬的財富啊，是他最小心翼翼珍而重之，不能捨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