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水翠庵，我會把一切都處置妥當的，」陳其年拍了拍紫雲的肩頭，輕輕捏緊他的手指頭。

紫雲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最終還是離開了。陳其年看著那個背影漸漸走遠了，如釋重負地輕嘆一口氣。

整理好了心情，向廳堂走去。廊柱高大，繞過廊橋，心境漸漸變得不同。放心不下，他放心不下紫雲，那麼好的人，他不能放下他。

明晃晃的廳堂里，面色凝重的冒叔坐在太師椅上。見到陳其年，他的眼神閃過幾絲嘲諷。

「你把他帶回了水翠庵？」

「你瘋了吧？」

「我真後悔，」冒叔痛心疾首，微微搖了搖頭，「陳其年，你的身份是什麼？？？」

「陳家的小公子！」

「他算什麼！」冒叔憤怒地聲音拔高了不止八度。

仍舊是循循善誘，仍舊是苦口婆心，陳其年已經看夠了。

陳家人要把他趕去川蜀也是這樣裝作萬般有情有義，卻從來不問他的心意。

「你玩玩可以，切莫當真。」冒叔斬釘截鐵地給他下了最後禁令。

「不可動情！」

「冒叔！」陳其年苦笑，「他，並不卑微啊！」

「我不是什麼陳家的小公子，我是陳其年！他是紫雲！我們是平等的。萬生萬物平等，我們都是自由的！」

「我的婚事我自己可以做主！」

「你……你……」冒叔的臉上錯愕而後震驚地拍案而起。

「胡說八道，一派胡言！你怎麼可以說出這些離經叛道的話！」

「婚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什麼平等，自由？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冒叔狠狠地用手戳了戳陳其年的衣襟。

「你是有良心嗎？你對得起父母的養育嗎？」

冒叔苦惱地揉了揉額頭。

「我真心喜歡他，就是那種談婚論嫁的心情。我不能因為父母，不能因為世俗的流言蜚語而拋棄他。」

「除了他，不會有誰會讓我動心了。」

冒叔陰陽怪氣地冷哼一聲:「或許，等他死了之後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一生長得很，誰也說不定。你能打定你一輩子就只要他一個人。」

「子嗣後代你都不要了？」

「不止我不答應，陳家也不會答應。我是看你老父親可憐，才不告訴他你做的荒唐，只當你年少風流，多情所致。」

「年輕人不要飛蛾撲火，以身自焚。」

「甚至整個世俗也不會答應，最後那小戲子也受不了，先棄你而去，你就是個笑話罷了。」

陳其年仍舊是跪著，忽地冷笑起來。

「冒叔，陳家先不提了，你還是不要管我了。紫雲還是你送來給我解悶的呢。」

冒叔似乎被戳到了痛處，仰頭，另一隻手捂住了臉。

「罷了，你先回去。你要記住！你現在雖然快要去川蜀了，但是你現在站在的是冒家的一片屋檐之下！」

「 雖然送去服侍你了，但是紫雲還是冒家的僕人。」

陳其年臉色有些蒼白，無力地捏住拳頭，鬆了鬆手。

紫雲的確是是冒家的僕人。可是他絕對不答應，他可不能答應冒叔！

可他現在和冒叔僵著也是在犯傻！他知道他現在的思想對於古代人來說，太摩登了。

雖然冒叔看起來比其他封建家長開放多了，是個老頑童，可是他腦子裡根深蒂固的思想還是三綱五常之類的舊思想。對於冒叔來說他說的話就好像是一輛呼嘯而來的火車，根本不能搭上去，紛紛躲避。

「你說說你，那都是什麼東西……」冒叔還在滔滔不絕地教訓著陳其年，陳其年的思緒卻早已飄離天際。

精神一振，陳其年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鞠躬。

冒叔代表的以及背後的勢力實在太大了！他現在還沒有能力去反抗他們。一番搜腸刮肚

之後，陳其年急中生智。

「冒叔，你說了之後，讓我大徹大悟。我的確蠢笨。可是，希望你能原諒我。我一定會娶妻生子的。」

陳其年想著先穩住冒叔再說，冒叔滿意地笑了笑。「很好。你以後可不能胡來了，玩也不能玩太過。」

對於冒叔這種有舊觀念卻有一點點開放的人來說，玩玩可以，認真了你就是個神經病了。

陳其年只能在旁邊慘兮兮地陪笑，尷尬得不行。最後冒叔叨叨了一大堆，最終要放他走了。陳其年長吁一口氣，目光不經意地一撇。

廊橋那裡好像有一片青色的衣角轉身離去。

「誰在那？」陳其年臉色不好，突然有點忐忑起來，怎麼有種感覺，好像紫雲就在那裡一樣。

接著身穿灰色衣裳的容桂一副狗腿的樣子出來了，一副不好意思打斷他們說話的樣子。

「老爺……」對上冒叔的眼神，他正想說什麼。冒叔對他揮了揮手，好像什麼打成了一片，然後下去了。

冒叔轉過身去，走了幾步後，好像想起了什麼，轉過身來，平心靜氣地說:「那也算告一段落了。不是我不提醒你，都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

「免得你有一天被騙身騙心騙財！」

陳其年已經不屑於反駁，他要好好地抱著自己的紫雲走，養精蓄銳先。

廳堂外小雨天陰暗至極，陳其年眼皮跳得厲害，只能用手指輕輕壓住了。

「容桂實在是太不知分寸了。」他面色微慍，「從前在水翠庵，半夜三更還躥到門廊騷擾我屋子裡的人。」

「冒叔，你也知道，我屋子裡的僕人都是女人和小孩，實在是傷風敗俗。忍無可忍。」

「那就趕他走唄。」冒叔坐在椅子上又喝了一口茶，漫不經心地說著。反正已經利用完了，他想著。

出乎意料之外，沒想到冒叔這麼爽快想也不想就讓容桂走了。陳其年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一想到以後還要與整個世俗對抗相愛，陳其年笑了笑，他以前就說了，哪怕離經叛道，也永不止步。

談不上愛的是哪，只是他越來越愛紫雲，愛他的細心，溫暖與體貼。

冒叔留他一直到了晚上，吃了晚飯才放陳其年回水翠庵。陳其年被灌了酒，腳步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虛軟。

雙眼茫然，重影晃來晃去，最後重合了，一個小人提著燈站在門口張望，看清楚是他，飛奔過來扶著他。

陳其年才發現是紫雲，笑容也變得痴漢起來，整個人放鬆了，神經也不再緊繃，放心地把身子掛在紫雲身上。

意識漸漸模糊睡了過去，瞧不見紫雲眼角滑下的淚一顆又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