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

蘇向寧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他把手中的箭放在桌子上，然後走到櫃子邊，依次轉動了放置在最左邊的三個青花瓷瓶，打開了暗格。

暗格中是一個雕著狐狸的檀木盒子，看著有些年頭。

蘇向寧取出木盒，走到桌子邊坐下，小心地打開。

盒中有一塊雕刻著曼陀羅花的血翡和一塊黑色的布，那塊殘破的布像是從衣袍上割下的。

蘇向寧輕輕地摩挲著那塊黑布。

有些事，有些人，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

以為漸漸淡忘了，卻總在某些不經意時想起，一動即殤。

良久，蘇向寧拿起桌上的箭，用力一掰，箭斷成兩段。

蘇向寧將有箭頭那一小段放進了木盒中，合上了木盒。

看著木盒上的狐狸浮雕，蘇向寧用右手碰了碰自己心口上方的位置，自嘲一笑。

妖狐降世，咒怨前生。

予殺之，亡國；予生之，禍國。

這些話，永遠烙在他心頭，不死不休。

八月十八是楚寒錚的生辰。

這是楚寒錚二十三歲的生辰宴，他常年在外，聚少離多，楚父想好好操辦一番。

原本宴請親眷好友即可，但是他被皇上封驃騎將軍不久，軍功顯赫，前途無量，且楚家手握重兵，勢力不可小覷，因此諸位皇子也都屈尊親自前來慶賀。

當今皇上尉遲慶已年近五十，在位二十年。尉遲慶年輕時雖說也無顯赫的政績，但好歹分得清是非。隨著年紀漸長，尉遲慶漸漸厭倦政事。

五年前南安國吞併了與之毗鄰的西楚國，軍力之強讓別國十分忌憚，各國之間維持著脆弱的平衡。

尉遲慶迷失在虛假的太平中，越發沉迷美色，廣納美人，對政事毫不上心，隨心所欲地增加稅收，廣建宮殿，奢靡之極。

百姓早就對皇上頗有微詞，卻敢怒不敢言。

尉遲慶有七個兒子，都已封王。

最有望繼承大統的是太子尉遲揚和四皇子尉遲耀。

當朝太子尉遲揚是皇後所出，正統的嫡長子。

四皇子尉遲耀是皇貴妃唯一的兒子。皇貴妃是丞相之女，驕縱跋扈，丞相又頗得皇上歡心，皇貴妃愈發肆無忌憚，幾次三番不將皇後放在眼中。

尉遲耀和他母親性子極為相似，盛氣凌人，囂張自負。

蘇祁鈺帶著蘇向寧前來向楚寒錚道賀時，楚寒錚正在和太子等人寒暄。

「參見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蘇祁鈺和蘇向寧向太子和三皇子行禮。

三皇子尉遲軒也是皇後所出，和太子一心，共同進退。

「起來吧。」太子揮手示意。

蘇祁鈺站直身子，朝楚寒錚說：「楚將軍，一點薄禮，還請笑納。」

蘇向寧將手上的名貴字畫遞給楚寒錚身邊的小廝。

「多謝蘇府，寒錚不甚榮幸。」楚寒錚讓小廝接過。

蘇向寧朝楚寒錚笑了笑，剛想開口，就被人打斷了。

「呦，都站在這，是在歡迎本王嗎？」四皇子尉遲耀扇著扇子，大搖大擺地走進楚府，神色輕佻。

太子和三皇子一言不發。

蘇祁鈺和蘇向寧朝四皇子行禮，「參見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不屑地看了蘇祁鈺一眼，合上扇子。

他一直都很討厭這個和自己同歲的蘇祁鈺，因為他從未在蘇祁鈺眼中看到過對自己的惶恐或者討厭，他從未將自己放在眼中過。

「真不愧是御史大夫的兒子，送的禮物都這麼文縐縐的，一點意思都沒有。」四皇子尉遲耀看著小廝手中的字畫，嗤笑一聲，「元正，將我的禮物送給楚將軍。」

尉遲耀的貼身侍衛元正端著一個錦盒走上前來，他打開錦盒，盒中是一件金絲軟甲。

「金絲軟甲千金難求，這才華貴，楚將軍可要收好了，不要辜負了本王的心意啊。」尉遲耀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楚寒錚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對視一眼，便自顧自地往裡走去，從頭到尾將太子視若無物。

元正將手上的錦盒交給楚寒錚，緊隨尉遲耀離開。

「四弟也太不像話了。」三皇子尉遲軒毫不掩飾自己對尉遲軒的不喜。

「三弟，算了，四弟從小被慣壞了，就是這個性子，你別放在心上。」太子尉遲揚倒是不生氣，只是皺了皺眉頭。

「大哥，你不能這樣一直縱容他，誰都不知道他的心思。」尉遲軒還想再勸說他這個做事一直猶猶豫豫瞻前顧後的哥哥。

太子尉遲揚的性格說好聽是和善，說得難聽些便是有些軟弱，沒有上位者的氣魄。

「好了，今天是楚將軍的生辰宴，不說這些，我們進去吧。」太子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身向里走去。

尉遲軒嘆了口氣，只能跟上。

「楚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見皇子都走了，蘇向寧出聲問道。

「好，隨我來吧。」楚寒錚將手中的錦盒遞給小廝，朝另一條路走去。

蘇向寧向蘇祁鈺笑了一下，隨即快步追上楚寒錚。

楚寒錚帶著蘇向寧來到了一座假山後。

「不知蘇公子有何事？」楚寒錚停下步子，轉過身來低頭看著蘇向寧。

「楚將軍不必如此疏離，和我哥哥一樣叫我阿寧就好。」蘇向寧從懷中取出一串劍穗。劍穗串著一顆羊脂玉珠，下系紅色流蘇，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藥香。

「我自小體弱，一直用藥調養，如今也略通一些醫術。這顆羊脂玉珠用特殊的藥材處理過，能清新凝神，對身體大有裨益。希望楚將軍能收下這串劍穗。」蘇向寧將劍穗遞給楚寒錚，表面上鎮定自若，心中卻有些忐忑。

楚寒錚取下腰上的佩劍，舉到蘇向寧面前，說：「那就麻煩阿寧幫我繫到劍柄上了。」

「阿寧不甚欣喜。」

蘇向寧將劍穗系好，二人相視一笑。

生辰宴上觥籌交錯，歌舞昇平，一直到深夜才結束。

四皇子喝了不少酒，有些醉，元正叫來馬車送四皇子回府。

快到王府門口時，馬車突然停下，四皇子差點從座位上跌落。

「怎麼辦事的？是不是腦袋不想要了？」四皇子惱怒地問道。

元正掀開簾子，恭敬地說：「殿下，王府門口有人攔車，這才不小心衝撞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