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說: 【西葉】當一夜之後 作者:燕处 字數:3155 更新時間:2019-09-22 05:22:30
葉孤城醒時,不見西門吹雪。
雪霽,碧空如洗,梅花灼如烈焰。床前有粥熱氣冉冉,葉孤城的劍便橫在一旁。全身酸軟,活似在入眠時又被西門吹雪凌辱了一次一般。
西門吹雪。
葉孤城心中複雜難言,昨日西門吹雪下藥行此不軌之事,他心中已是怒極,但他不曾想過,西門吹雪會對他產生。這般有悖人倫的感情。
以為敵,以為知己的人。
西門吹雪可有所圖?
葉孤城搖頭,自己有的他亦有,自己沒有的他亦有,無甚可圖。
葉孤城的心,亂了。
然,在他思及昨日之事心中只覺怒火中燒而毫無殺意時,更是一團亂麻。
他正待起身,目光觸及自己身上的幹凈衣裳,怒火迎風再漲三丈。
「白雲城車馬已至。」西門吹雪推門而入。
「多勞西門莊主告知。」葉孤城握了自己的劍,眸中泠然,長腿一邁,赤足踏在地上。
西門吹雪眸色一暗,取過一旁的白衣遞過去:「昨日趕製。」
葉孤城瞟了他一眼,接過。西門吹雪轉身遠眺。他方才慢條斯理地更衣,束髮,著履,而後再度握緊了劍,邁步離開。
「孤城稍候。」西門吹雪喚道。
葉孤城回頭,等待他的下文。倘若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便賞他一劍。葉孤城如此想。
西門吹雪瞳孔微縮,頭皮發麻,指指猶帶帶熱氣的粥:「早膳未用。」
「萬梅山莊的東西,葉某不敢用。」葉孤城揚眉,冷冷道:「誰知道下藥與否?」
西門吹雪心裡發苦,正待出言解釋,葉孤城又開口了:「萬一葉某著了道,西門莊主把葉某隨手扔下人房裡去,葉某豈不貽笑江湖?」
西門吹雪眼神驟然凌厲起來,快步上前,傾身與他對視:「我的。」
葉孤城簡直氣笑了,揚劍就是一道劍氣,粥碗應聲而碎,四處飛濺,轉身離去,再沒看西門吹雪一眼。
西門吹雪目送他遠去,默然不語。
我尚且求不得,怎能予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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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黑衣侍衛單膝跪地,眼神之崇敬,彷彿葉孤城就是他的神。
「葉藏。」葉孤城眼神柔和了些許,伸手虛扶,連方才被西門吹雪激出來的怒火也平息了不少,打小服侍到大的侍衛,總有情分在。
在其身後,兩匹青璁馬仰天長嘶,古樸莊重的馬車並無贅飾,正是葉孤城坐慣的。
葉孤城更滿意了。
西門吹雪不滿意了。
他抱著劍倚在門口,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名為葉藏的侍衛。
身份地位容貌武功,沒有一處勝過我的,孤城才不會看上他。
儘管如此想,西門吹雪心中的危機感依然是鋪天蓋地而來。
在看著眾多車馬絕塵而去之後,他從管家手裡接過馬韁,縱身躍上馬,傾身拉緊韁繩,緊追而去。
地位不對等的愛情,才子佳人劇本里寫了很多啊。
一路奔波,西門吹雪遠遠的綴在那人車馬後頭,也不敢跟緊。
心覺不多時,金烏西沉,弦月東起,低低地掛在樹梢上,地面薄薄地覆了一層雪,人蹤俱絕。
葉孤城在馬車裡調息了一天,總算丟了那種討厭的弱勢感。住著葉藏事先安排好的上房,吃著葉藏準備的飯菜,葉孤城總算有了身為白雲城主的感覺。
他的侍衛又跪在了地上。
葉孤城停箸。
「屬下斗膽,為城主請脈。」原來他的侍衛早已看出不對。
「無事。」葉孤城拒絕。葉藏沉默退回。
西門吹雪看到了這一幕,也感受到了葉孤城的怒火。
他坐在葉孤城的房頂。
葉孤城一定發現了他,西門吹雪知道。
葉孤城要沐浴。
「西門莊主,還請迴避。」
西門吹雪不敢過去,只能死死盯著影影綽綽的屏風,再看他披著一頭濕發走出來,衣衫齊整,瑩白如玉的臉洗去了一日風塵,更顯秀色,圓潤可愛的水珠滑入鎖骨,看得西門吹雪喉嚨發幹。
西門吹雪坐在屋頂上。
葉孤城坐在床上。
「睡,我在。」
「西門莊主在,葉某不敢睡。」
西門吹雪默然不語。
其實我可以陪你睡。
西門在葉孤城的屋頂坐了一夜,葉孤城在床上翻了一夜。
翌日早,西門吹雪理理衣裳,長身而起,倏爾聽到「篤篤」的敲門聲,響在葉孤城的房外,然後就是一陣水聲。
水聲細微,落在西門吹雪耳中卻是驚雷,猶如點點星火落在心底,一點一點燒灼,他整理衣袖的手頓住了。
「更衣。」葉孤城似有疲倦。
「轟」的一聲,西門吹雪只覺心中妒火霎時成燎原之勢,此刻他已經長身而起,揚起手中劍,遙指葉孤城的窗戶。他知葉孤城亦身有潔癖,更知貼身服侍只葉藏一人。
那又如何? 衣食住行之事,要做,也只能是西門吹雪。
「束髮。」
「是。」葉藏低低應了一聲。未來的及有所動作,窗戶已經應聲而破,四分五裂,劍氣縱橫。
西門吹雪掠入,眸色森寒,烏鞘指向葉藏。
「與我一戰。」
西門吹雪頭一次為了一個不值得拔劍之人拔劍,為了葉孤城。
葉孤城面色微沉,江湖誰不知西門吹雪拔劍即見血?
葉藏默默拔出腰間軟劍,亦指向西門吹雪。
「西門莊主定要拔劍?」葉孤城手按在劍柄上,目光冰冷。
「是。」
打敗……或者……殺了他,就不會有人來搶葉孤城了。
葉孤城揮退了葉藏,而後,拔劍。
「那就打吧。」
劍光隨話音而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襲向西門吹雪,銀白璀璨,美麗危險到極致。
西門吹雪躲過了這一劍。
西門吹雪練的是殺人之劍 所以不會對著葉孤城拔劍 ,也不敢對著葉孤城拔劍。
「西門莊主辱葉某在先,欲取葉某護衛性命在後。」葉孤城滿面寒霜,他實在不記得自己有哪裡得罪了西門吹雪,居然過分至此。「還請西門莊主給個交代,否則此事必不能善了!」
真當他葉孤城是泥捏的不成?
「他會的,我也會。」西門吹雪心裡委屈,瞧瞧給護的。
「他不會的,你亦會。」葉孤城收劍,說出一句極具誇獎意味的話。西門吹雪開始警惕。「譬如,下藥。」
話無情無緒,然西門吹雪卻聽出了滿滿的嘲諷意味。
西門吹雪真是有口難辯。
「我心悅你!」西門吹雪固執地看著葉孤城。
話,得說清楚了。
葉孤城轉身回座,四平八穩。
「葉某受寵若驚。」話里話外,明明白白沒有將西門吹雪的話當真。
葉孤城當然知道,西門吹雪不屑說謊。但他不解,葉孤城有何可慕。誠然,他們相類,白衣,劍,高位,但他們的劍道卻是不同的。西門吹雪無羈無絆,葉孤城卻重任在肩。
故,西門吹雪誠於人,葉孤城誠於劍。
他們是不可能的。
但是葉孤城從始至終都沒有考慮過此戀不容於世。
他與西門吹雪並肩巔峰,成與不成,亦容不得他人置喙。
「劍道孤否?」西門吹雪問道。
「孤。」
「既孤,且你我相類,何不相伴以求共進?」
「你誠於人,我誠於劍。」
「你我皆誠於城。」
葉孤城微微驚愕。
「你誠於白雲城,而我,誠於葉孤城。」
西門吹雪竟微微笑了,如高山冰雪消融,潺湲而下。他張開雙臂,眼神渴盼。
「孤城,予我賠罪之機。」
我想給你最好的一切。
葉孤城心中觸動,神思竟不覺恍惚起來。直至落入一個微涼而帶些冷香的懷抱方才回神,而他已被西門吹雪牢牢擁在懷裡。
葉孤城一個激靈,伸手欲推。
西門吹雪加大力道,把頭擱在他肩上,讓他輕易掙脫不得。
「多謝孤城予我機會。」西門吹雪滿足地喟嘆。
「慢!我何時答應了?」葉孤城猛然反應過來,此時若要掙脫,便只能以掌擊西門吹雪,他只好停住動作。
「我知孤城氣惱昨日之事。」西門吹雪成功感覺到懷中之人身體微僵:「我理因受罰。如此,我跟孤城去白雲城,一路上衣食住行皆由我服侍,若何?」
葉孤城仍是不語。他確實氣惱,相當氣惱。
什麼?你說西門吹雪高高在上服侍人葉孤城應該感動?那葉孤城也高高在上,就該雌伏人下不成?
「孤城讓那侍衛服侍,我妒忌。」
「不用葉藏,難道西門莊主還能服侍葉某一輩子不成?」葉孤城譏笑:「莊主還請鬆手,青天白日,恐有傷風化。」
「多謝孤城願讓我服侍一輩子。」西門吹雪此刻鑽了孔子,高高興興地放開了手,又伸手幫他撫平了衣上的褶子。
葉孤城此刻已不想同他這無賴再辯,長發猶披在身後,他便要走過去取了木梳束髮。
「孤城,我為你束髮。」西門吹雪先一步搶過木梳。
昨日之事本就是他之過,今日服侍我也理所應當。葉孤城心中負氣,便坐下,等待西門莊主的服侍。
墨髮長及腰際,滑亮如綢。
西門吹雪手指在黑髮間穿梭,靈巧精熟,那順滑的絕佳手感讓他愛不釋手,忽又想到了葉藏,他為這人梳了許多年的發。
更妒忌了怎麼辦?
大概人都是這樣,總想見到自己愛人的青蔥少年時,妒忌參與的人,遺憾自己未與他相識。
殊不知,現下方是最好的時間。
最適合他們……相愛的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