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麗的晚霞在天際逶迤而開，隱約傳來驚濤拍岸之聲，極遠，極渺。

夜晚的白雲城亦是極為熱鬧。熙熙攘攘，叫賣嬉笑之聲不絕於耳。

但，這一切都止於葉孤的出現時。

城門中開，甲兵雁翅排開，一條大道直貫而入。大道兩旁，喝者止其音，行者止其步 ，行跡默，喧囂絕。

青璁馬步伐優雅，精神煥發，拉著古樸莊重的馬車緩緩行過鬧市，不時朝人打個響鼻，長嘶一聲。似乎很為自己回到家而高興。

「恭迎城主歸來。」

「恭迎城主歸來。」

聲浪一波高於一波，直蓋過碧海潮聲，萬民伏於道旁，夾道相迎，面上皆是毫不作偽的欣喜。

「孤城有幸。」西門吹雪暗暗吃驚，旋即理解了葉孤城的負擔。這樣一座可愛的城池把你當做神，你又怎能不守護它？

更何況，是生於斯長於斯的南海飛仙葉孤城？

白雲城這麼好，孤城怎麼肯跟我回萬梅山莊？

西門吹雪有些發愁了，倒了杯茶遞給葉孤城。

葉孤城一手接過，輕啜一口，放下。這一路上被西門吹雪伺候慣了，已經十分自然。

他掀開車簾，朝民眾點頭。

眼錯不見，西門吹雪已眼疾手快地拿過他放下的那杯茶仰頭飲的一幹二凈。

車簾霎時飄落，將葉孤城略帶氣惱的聲音隔斷。

「西門吹雪，你傻了不是？」

相處足有月余，他縱然心中有氣，也是發不出來了。

但是葉孤城從來想不明白，登臨絕巔的劍神怎會喜歡他人之餘澤？說好的潔癖呢？

西門吹雪面上一片正經，卻總壓不下上勾的唇角，心底竊喜，這一路的努力終是有了結果。

把葉孤城拐回萬梅山莊，乃至長居，皆指日可待。

不知何時，周邊已經靜謐，只余得車軲轆與馬蹄聲。

不多時，又多出一個腳步聲。

「城主，孤鴻少爺前來。」葉藏沉聲稟告。

葉孤鴻，西門吹雪自是聽過的。據說瘋狂崇拜著他，模仿他的一切言行。但當他見到葉孤鴻這個人的時候，他推翻了這一不靠譜情報。

的確是白衣長劍，面色淡漠，亦是風神俊秀。但他眼裡看到的，卻不是西門吹雪。即便知道他是西門吹雪。

葉孤鴻的眼底，分明只有葉孤城。「哥。」

葉孤鴻輕喚。

「阿鴻。」葉孤城柔和了些許，雖為遠親，卻是相伴多年，更為他唯一族人。

西門吹雪眼皮一跳。

葉孤鴻說了一路，直至城主府。葉孤城聽著，偶爾點頭，出聲說上一兩句。

而對於西門吹雪，葉孤鴻只是見了禮便再沒多說。

西門吹雪感到了危機，遠甚於葉藏。

什麼？你說兄弟？這麼多年傳承早已出了五服，更何況亂倫之事從來不少。

古樹參天，飛檐隱隱，雖是開闊疏朗，卻也是庭院深深，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無不是歷史的積澱，彰顯著南海帝王的底蘊。

葉孤城的院子很簡單。

一桌，兩椅，一茶具，兩梧桐。

但絲毫沒有影響西門吹雪的好心情。

登堂入室。

暮想朝思。

吾愛孤城，你可知？

「西門吹雪？」葉孤城尾音上揚，葉孤鴻面色不愉。

「我欲與孤城同住。」西門吹雪上前一步與他並肩。

「一路上瑣事多有勞煩，白雲城僕從如雲。」葉孤城搖頭：「你為客，須另住一處。」

「孤城……」西門吹雪欲反駁。

「毋須再言。」葉孤城提劍轉身：「堂堂萬梅山莊莊主，卻居於白雲城偏房，沒的讓人恥笑白雲城。」

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不高興了，所以忘了給葉孤城備晚膳，所以：

「哥，孤鴻的手藝可還能入口？」葉孤鴻侍立一旁，烏黑的紫檀圓桌襯的本就色香俱全的菜更加誘人，不覺食指大動。

葉孤城點點頭，也未多做誇獎：「坐。」

而西門吹雪卻知道這已是難得的讚許，連他，都是沒有得到過。

所以，西門吹雪更不高興了。

一頓飯吃的兄弟盡歡，葉孤鴻說個不停，是以葉孤城也無閑暇去理會西門吹雪。

是夜，寒風過院，樹影婆娑。

葉孤城端坐案前，手中硃筆如賦神魂 筆走龍蛇。白雲城堆積下來的事務，已經成了小山。

倏而，他停筆，側耳。

腳步聲，極輕的腳步聲。

是西門吹雪。

葉孤城怔了怔，繼續揮筆。

「吱呀—」

西門吹雪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左手提劍，右手揣著一個酒壺，一身酒氣。

「傳聞西門吹雪從不飲酒。」葉孤城心中稀奇。

「嗝——」西門吹雪進門就朝葉孤城撲，打了個大大的飽嗝。

措不及防地，葉孤城被撲了個滿懷。西門吹雪棄了劍在一旁，雙手攬著他的腰，臉在胸口蹭來蹭去。

「孤城……」西門吹雪嘟囔：「你看吧，酒會影響劍客的敏銳。」

葉孤城皺眉，西門吹雪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致使不能放開。

「喝酒……」西門吹雪抬起右手，酒壺側頃，清亮的酒液一線注下。

他待張口去接，酒已悉數打在葉孤城的臉上，頸間，濡濕一片。

「西門吹雪……」葉孤城伸手欲抹去，冰涼冰涼的酒液激地他精神一振。

「唔……」西門吹雪這回精準地把酒倒進了葉孤城口中，趁他還想說話。

一股涼澀自口中擴散開去，沿襲全身，不復沾在身上時的冰涼，似熊熊烈火過境。

完了。

葉孤城想。

他的體質本就不能碰酒，不論多少，一經入口必然會醉，常酒尚且如此，更何況如此烈酒 。

葉孤城神智已然不太清醒。

西門吹雪，須得好生收拾……

他徹底醉了，安靜躺在西門吹雪懷裡。而本該醉的西門吹雪此時睜開了雙眼，眸中幽暗一片。

心上人橫陳在懷，面色酡紅，你能忍？

西門吹雪雖被譽為劍神，此時卻只是一個尚未求得的平常人。

「孤城……」西門吹雪將人橫打抱起，天非厭酒，而是沾不得酒。

明日如何？

明日再說。

南海之中，陽春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