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語安被嚇得往後退了幾步，心裡忽然一空，那雙眼睛所帶來的恨意像是來自無盡惡鬼聚集的深淵，到底為什麼？

安鄰扭頭出門，一小會兒的功夫就聽到屋頂上載來的三聲響，「睡吧，你逃不了。」

「唉——」柯語安嘆了一口氣然後整理了床鋪躺下，瓦片上的安鄰再沒發出過聲音，一夜寂靜，兩人無言。

待得第二日，柯語安從噩夢中驚醒已是中午，看著空蕩盪的屋子，沒有生息的桌椅，茶壺，每一樣小物件都孤零零的立在屋子的各個角落裡，勾起了在西南時最難熬的回憶。

「原以為真的可以心如止水，淡漠人情，可是再要我回到那段時間的話，我恐怕是做不到了吧？」柯語安搖了搖頭，起身穿好衣裳，等著安鄰。

直到中午，太陽已經高高掛在天上，偶有幾隻飛鳥嘰嘰喳喳叫著掠過樹梢，安鄰帶了一籃子野果回來。

「吃吧，很甜的！」安鄰臉上帶著笑意，看得出已經恢復了之前的那個狀態，黑紗的斗笠已經被揭掉，精緻的五官就這麼顯露在空氣當中，又或者在出去逛了一圈之後的神清氣爽。

「恢復的不錯嘛。」柯語安也笑笑，拿起籃子里的野果一連吃了好幾個，也真是餓的不行了。

「柯公子還未看到自己的模樣吧？」

「啊？」

「給你。」柯語安拿起鏡子一照才發現自己的臉已經換了一張，看上去有幾分呆板，不夠機靈，也一定不會被人認出來。

「你……什麼時候幫我弄的？」

「清早。」

「和鬼面前輩一樣……」柯語安說到這裡見安鄰臉色變了變就趕忙收了聲，對於前幾日那個奇怪的安鄰還是有幾分恐懼。

「錢鹿和你說的事情還真不少啊，不過那個老頭現在和我也沒什麼關係了。說起來，祿王的人到現在都沒能追上來倒是讓我覺得有些詫異，除非……難道他們的目標不是你？」安鄰摸了摸下巴，順手還拿起一個果子啃了起來，「哦，對了，或許目標是慕景鉞也說不定啊，但是因為發現了我們所以想順便把我們也給殺了，結果只逮到那群死士。」

「那景鉞他會不會有事？」柯語安本能的擔憂起來，眉頭緊緊皺著。

「有事最好，太子稱王的路上也能少些阻礙，不過仔細想想的話，又覺得威王不出事會讓事情變得更有意思，柯公子覺得呢？」

「你很喜歡看人爭權奪利？」柯語安看著安鄰，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已經習慣了現在的安鄰說出這樣的話。

「是，也不是，皇族之間的爭鬥，賭上的東西才是最有看頭的，價值連城的寶貝，數以萬計的人命，傾國傾城卻身不由己的美人。」

柯語安看著一臉興奮的安鄰，恍惚想起自己昨日問過他的一句話，只是昨日的他性情暴躁無法溝通，那如果今日再問又會有何結果呢？

「安鄰，你很喜歡太子對不對？」

安鄰聽了這話之後，臉上的笑容一僵，「柯公子昨日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可是你覺得我憑什麼告訴你答案？」

「若是不喜歡那倒也罷，可若是喜歡，那安公子也真是個大方的主，居然可以做到親自把別人塞進愛人的懷抱……」柯語安匆匆明白過來錢鹿先前那話的意思，如果要安鄰能主動放人，就必須有他不願意把自己送給太子的原因，綜合各方面因素再看，丞相和太子聯手都不會是壞事，排除種種，就只可能是安鄰自身的某個原因。

「……柯公子聰明過人，在下佩服。」安鄰走到窗戶前面，伸手一擦，「其實昨夜擦在這裡的藥，只是普通的安神藥，我糾結了一個晚上，該不該放你走。」

「所以，你的決定呢？」

「你走吧……順著門外那條路一直朝北走，你現在的容貌即使是威王見了也不一定認得。」

「那便多謝。」柯語安轉身欲出門，又被安鄰拉住。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柯某愚鈍，即便是有人比我更適合他，我也絕對不要把他拱手讓人，反過來再想，既然一定要有一個人在他身邊，為什麼不能是我？」

「……」安鄰搖著頭放開手，不再說話，在柯語安離去之後才悠悠呢喃：「確實是個愚鈍的人啊，我大可殺了你，絕了後患，可是如果太子真的奪得了皇位，我的存在也依舊入不得他的眼……，唉，別人拼個一輩子也不見得能與丞相之子這四個字抗衡，我一直是在他身邊的那個人，他又何曾認真看我一眼？可是終歸人還是有自己的私心，明知道選擇了一條錯誤的路卻還是想留住哪怕一點點他對自己的依賴，若是輸了，那便是輸了，大不了一同隱居山林，或是一同赴死，我安鄰又有何懼呢？」

柯語安出了屋子之後便一直順著那條路走，正午時間太陽火辣辣的灼痛著皮膚，臉上覆蓋的一層面具勉強抵擋了不少，但汗流浹背的感覺也還是難耐。

入夜，柯語安找了一家小店，卻發現身上並無銀兩，只得接著又繼續走了許久，終於遇上一間破廟，看上去灰敗破舊，荒涼無比，再一想書中那些怪力亂神之事，先前看著只覺稀奇有趣，如今彷彿身臨其境，忽覺毛骨悚然。

柯語安咽了口口水，跨步走進破廟裡，試探性的開口問道：「有人嗎？」

「有。」

「啊！」聽見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嚇得他猛的轉身卻中途自己絆了自己的腳，倒在灰撲撲的地上，連滾帶爬又往前蹭了一段。

「喂……，你這人膽子如此之小也敢跑到破廟來過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