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市井一日游回府後，張幾許心情歡暢了許多，仿若三千煩擾統統交於那隻撲閃著翅膀的蝶帶去了。

午時

辭莫抱著一卷畫急忙奔來，被門檻絆了一跤，卻笑嘻嘻起身，嘴裡嚷著「公子公子，你瞧這是什麼好東西!」

窗柩上討食的喜鵲遭他這驚動，飛得沒了蹤影，張幾許捲起手心的鳥食，眉間的責怪置氣隱約，辭莫自然不得見，湊近了他的公子，神神秘秘的將畫卷呈上張幾許眼前，又不打開。

張幾許斜了他一眼，問道「什麼好東西，拿來我瞧瞧。」

辭莫這才偷笑著將畫卷擱在桌上，寶貝的解開紅繩，再抬眸瞧了瞧公子面上的神色，才緩緩展開畫卷。

是幅潑墨山水畫，畫中獨有黑白色調，一道江河隔斷青山，江上霧氣氤氳，飄著一葉孤舟，船頭坐著一佝僂老翁，身著蓑衣，頭戴斗笠，手持魚竿，周身滿是孤寂清寒之意。

畫是好畫，可這孤寂清寒之意實在令人驚心，張幾許再看留名，竟是王遠。

王遠是京城裡最有名氣的畫師，性格古怪，喜怒無常，最不喜與官員打交道，前些年因藐視官威遭了牢獄之災，可這樣一個人，卻身居清平樂這樣熱鬧複雜的樓里。

張幾許將畫卷好，問「哪裡來的？」

辭莫老實回答「王爺給的。」

「阿逍？」

「嗯嗯嗯」辭莫連連點頭。

張幾許心頭疑惑，這王遠何時又改了自己以往的脾性，竟同方逍這個皇子有了交情，要知曉，王遠最寶貝的畫，朝廷官員從未有誰家中收藏。

這時方逍敲響門框，敲醒了張幾許。

「想什麼這樣入神。」方逍面上笑意濃，瞥見張幾許手中的畫卷，大致猜了七八分，笑道「王畫師有王畫師的脾性，祁王有祁王的魅力。」

張幾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利索收好畫卷，再將辭莫打發出去，門合上之後，張幾許正色道「阿逍，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你說。」方逍挨著身旁的圓凳坐下。

「你可否當真只想做個不辦事的王爺？」

聞言，方逍握茶杯的手頓了頓，頷首思緒片刻，再繼續將茶杯送至唇邊，輕啄一口，抬頭時，張幾許還在瞧著他，等他答覆的慾望，眼神里毫不遮掩。

方逍輕輕一笑，啟唇道「你這般聰慧，在我身邊也有些年頭，我如何想的，你若不知，天下便也不會有人知了，幾許，還要我回答嗎？」

張幾許意料之中，往凳上坐下，好似思慮了許久，又緩緩開口「我自然是知道，坐擁天下的權利，誰又不想要，我只是……」

「不管朝局日後如何，我皆護你周全，我若是成了，你便是這天下的公子，我若是敗了，也不傷及你絲毫。」

張幾許先是嘆聲氣，後又笑了，點點頭。

「我也一直想問你」方逍頓了頓，又喝了口茶「你想復的仇，可否與我有關？」

語畢，方逍便瞧著張幾許，瞧他神色慌張，瞧他心弦斷裂，瞧他目無章法。

「這個問題，你可以不回答我」過了半晌，方逍又似給了他一條生路般，鬆了口，再拋出一個問題「下一個問題，你定要認真的回答。」

「這些年，除了利用，你對我，可動過心？」

張幾許重重點頭。

事後方逍又覺著自己甚蠢，真不真心，他自然澄明，可王遠那些話，叫他實在不安心，若非親耳聽張幾許說，他連自己也信不過。

「那便好。」方逍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笑了。

再將心上人擁入懷中。

張幾許目送方逍離去時，眼中生生覆上一層薄霧。

我若是成了，生死皆交由你，我若是敗了，忘川河岸桃花樹下，等你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