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裡的叫賣還是那般鬧人，張幾許晃著步子穿梭在人潮之中，日光和煦，城中綠柳又發了新芽，滿街春意盎然。忽聞馬蹄聲急，由遠及近而來，馬駒上一名身著鐵甲的將士衝散人群，嘴裡嚷道「讓讓，讓開！」

張幾許轉身之際，馬匹與他擦肩而過。

北疆戰事落敗。

祁王府上比往日清冷，回來時，已是夕陽西下時，辭莫手中握著擀麵的杖子，見了張幾許面露喜色，上前道「公子，這一日你上哪去了？王爺回來尋不見你可是要拿我們問罪的！」張幾許一邊走一邊笑「那你可被問了罪？」辭莫撓撓腦袋，嘿嘿笑「這倒沒有，王爺今日似遇著了什麼喜事兒，心寬得很。」

說著，便見眼前遞來一張青色手巾「擦擦你這張花貓臉。」張幾許將手巾扔進辭莫手心裡，再看了眼他被麵粉畫花的臉，忍住了笑。

「公子去哪裡？」辭莫擦幹凈了臉，想將手巾還給公子，遲疑了會兒還是洗幹凈了再還吧，便將手巾捲起來，收進袖口裡，見這不是往清幽閣的路，發問。

「去領罪。」張幾許打趣的回著辭莫，鑽過那處拱門便是方逍的卧房了。打發了辭莫去泡茶，張幾許邁著步子闖入方逍房中，屏風的另一面坐著的人側耳聽見這推門而入的聲響，也不驚奇，心中已然猜到是誰有著雄心豹子膽。

「你來了。」方逍放下手中書卷，微微側過身，那人便入了眼，伸手挽上腰肢將張幾許擁入了懷中「你瞧瞧這匕首。」方逍將一把七巧玲瓏的匕首遞到張幾許手中。

「鋒利，輕巧，還好看。」張幾許幾個詞便算是形容了，方逍說「贈與你。」

「可，這分明像是女人用的。」張幾許半分推遲，方逍又道「我想來想去，身邊也沒個女人值得我贈這東西，倒想著你拿來防身正好。」

張幾許暗笑了幾聲，討喜道「有你在，我還用得著別的東西防身嗎。」

「想何時動手？」笑夠了，張幾許正色，後又補充了句「今日我在街上瞧見了北疆來的將士。」

方逍忽然神色黯淡下去，手指細細磨捋著張幾許的衣料，似在思索些什麼，半晌才啟唇「下月吧。」

張幾許若有若無的點頭，而後恍然回神向方逍拱手賀喜「恭賀吾王坐擁江山。」

「你這未免賀得太早了些。」

「先賀了再說。」張幾許眯眼笑笑，又言「指不定到時你記著我的忠心，賞我個王侯將相做。」

天色漸晚，晚霞也跑沒了蹤影，晚飯後，兩人在王府里四處閑逛，張幾許交代了一些今日遇上的事，沒什麼趣事，三言兩語便講完了，方逍緘默了片刻後，問「可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場景？」

「一輩子也忘不了。」張幾許說著，腦子裡便跟著想起了那日的場景，好似也是這春回大地的光景。

「不知為何，這些日子，總是想起那時的場景，那時的你啊，可真算得上是蠻橫無理。」說到這裡，方逍笑了兩聲「若不是我將那鈴鐺取來了，哪裡有本事叫你服軟啊。」

張幾許也頷首偷笑「取得了鈴鐺，也算王爺您的本事啊。」

「好些年了……」這句是方逍輕聲的感嘆，他停下來，轉身向著張幾許，瞧他在月華下的精美容顏，仿若初遇時那般著迷「幾許，謝謝你。」

「謝我？謝我什麼？」張幾許望著方逍此刻略微反常的模樣，不明所以。

發愣間，墜進了溫柔的懷裡。

「謝謝你來了，來祁王府，來我身邊。」

張幾許怔了半會兒，眼眶裡卻泛起紅。

這聲謝太重了，他承受不起。

「阿逍。」張幾許往後退了退「你我之間，最談不上便是一個謝字，一切所起皆是心甘情願，不要言謝。」

可言語間，分明是在躲閃那雙伶俐的眼。

終究是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