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也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他不跟自己說細節也是正常的，江野卿明明都理解那些，卻還是忍不住會失落。

戰場上炮火是不分人的，她擔心他去了，會受傷，她也擔心，他回到康雲城，他的故鄉就不會再回來了……

「青言，你等我，我馬上就能從護理醫校畢業了，等我畢業，我就去康雲城找你的。」眼眸里的異色被女孩用長睫掩飾了下去，江野卿抿抿唇，再抬眸時，只餘下一片晶亮。

可再多的憧憬被人看去卻沒有一絲動容，灤瑾微微側開身，深色的眸內不帶一絲情感，「戰火無情，江野小姐沒必要去戰區受苦，你本可以在恆城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我以為你會明白的。」江野信子眼眶一下子紅了，「我以為從我們第一次見面起，你就是明白一切的。」

當時的灤瑾讓江野卿驚為天人，他在軍校里這麼長時間她也沒瞧見過他對哪個女孩會特殊對待，除開那次將自己救下。

以為青言性情本就冷清，所以才會對所有人都冷冷淡淡。

又以為他對自己是不同的，所以才會在那個他本可以離開的時刻走進了小巷子里，將她救下，「青言，我心悅你。」

說著就有些委屈，眼睛裡的晶亮逐漸集滿，化成盈盈的淚珠，一砸，就能砸到人的心坎里去。

已經顧不得女孩子的矜持了，江野卿攥緊自己的手心，似豁出去一般，到底還是把壓抑在心裡很久的話講了出來。

若自己要等到青言主動開口，怕是還會需要等上許久吧。

「江野小姐，我已經有喜歡的女孩了。」灤瑾不懂拒絕，也並沒為著美人落淚這樣一幅畫而心生憐惜。

眉頭越皺越深，灤瑾沉吟片刻就將實情說給了江野卿聽，他沒去看女孩在聽到他說完那話之後的反應，他只在自己話說完之後，便毫無留念地轉身離開。

此生除了朱顏，應該不會再愛上其他人，灤瑾不喜歡風流債纏身的感覺，也寧願現在就將江野卿推開得遠遠的。

總歸是和他沒有結局的，灤瑾覺得感情這種事，總是長痛不如短痛的。

其實對於這樣的回答沒有太多驚訝，江野卿偶爾能看出來灤瑾在跟她說話時，眼眸底壓下去的不耐煩。

只是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她寧願去相信青言對所有人都冷漠如斯，是因為他冷心冷情，也不想多去想如果這人心口上住著一人會是什麼模樣。

可事實就是事實，真的改不了，青言，他不過是想要把他所有的溫柔都留給他心上的那個女孩，所以才對其他人冷漠。

遠去的清俊背影逐漸和蕭索孤寂的冬景融為一色，江野卿眼眸里的淚珠打著轉，又是跌落下來了一滴。

只是這滴，冰涼得沒有溫度。

青言，或許你不知道，有時候放下真的很難，既然你讓我喜歡上了你，我就已經放不下你了……

紛紛揚揚空中飄起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可康雲城的溫度卻不足夠冷，雪瓣一墜地就融化開，除開潤濕枯黃的草莖，沒留下丁點痕跡。

朱顏踏著擦得黑亮的小皮鞋走到窗前，把微開成細縫的窗戶關得嚴實，眼裡浮現起明顯的擔憂。

明明已經請了無數個醫生，也服了無數貼藥，可是自家母親的病卻依舊在每況愈下。

身上還穿著校服，紮起的頭髮剛散下來，正好披到肩上，朱顏走回到譚瑤的床頭，看著她蒼白如紙的面容，心中不禁泛起一抹苦澀。

陳嬸端著杯還在冒熱氣的水走進了房間，把茶碟放在小幾上後，又伸手拿起旁邊的一瓶藥，對卧著的譚瑤輕聲喚道:「太太，該起來吃藥了。」

一早就留神到陳嬸的動作，但也想自己為母親做些什麼，朱顏伸出手攤開，主動去接她手裡的藥，「陳嬸，您去忙，讓我來吧。」

譚瑤早就醒了過來，此時聽到朱顏和陳嬸的對話，就要起身，「顏兒，你明天可還要去學堂上學的，可別耽誤了功課。」

知曉母親是想要故意支開自己，朱顏只能點點頭，離開了房間，還輕輕地一聲將門掩上，隔絕掉了門內所有的聲音。

盯著朱顏看了許久，直到她完全離開才收回目光，「陳嬸，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濁濁嘆出一口氣，譚瑤對著面前已經盡顯老態的婦人除了嘆息就是感激。

「太太，不辛苦的，能陪在你身邊，看著小小姐長大，我很知足。」陳嬸聽不得傷感，明明譚瑤沒說什麼，她自己卻已經是低聲抽噎起來，還直拿著衣袖子抹眼淚。

「我這病拖了這麼長時間一直不見好，身體還每況愈下，陳嬸，如果……」說得話多了，連氣都是喘的，譚瑤眼角滑落一滴淚，很快隱入枕頭裡，消失不見，剩下一攤深色的水漬。

「不會的，不會的，小小姐這次請的醫生開的藥效果還沒出來呢，說不定再過上一兩個月就有效了……」人老了，最聽不得的，就是這些脆弱的話。

陳嬸好不容易將自己的淚意拭去，現在聽得譚瑤言語，淚花又上來了。

「我的身體我還是知道的，就算能起得了身，但終究底子壞了，人也就此虛弱下去了，生死無常，能拖這麼久也足夠了。」

伸手牽起陳嬸的手，撫著幹瘦略顯蒼老的手，譚瑤嘴角淺淺漾開一抹笑。

「小姐，快別說了，早些休息。」陳嬸的手粗糙，蹭得譚瑤白皙的手背上很快泛起紅，但女人不在意，反而將她的手拽得更緊了些，就著她的攙扶坐了起來，兩下吃掉了接過來的藥。

「您放心，若您真的……小小姐，我會替您看護好的。」但到底也知道譚瑤把自己留下來究竟是想要說些什麼，陳嬸從她入冬以來，幾乎每日都會如此與她對話。

每天重複著相同的內容，說著相同的話，並不覺得不耐煩，因為陳嬸知道，自家小姐，不過是害怕某一日里她就真的會一睡不醒了，多叮囑幾遍，也是心裡頭掛念著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