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一口濁氣，灤瑾把唇抿得很緊，唇線甚至都淡得看不見，雙手緊捏成拳，收在衣袖內，伊藤這老狗可以，他記住了。

灤瑾又忍不住，轉眼去看跪在人群里的朱顏，心裡一陣抽痛。自己放在心尖尖上到人兒，現在卻在他人諷刺嘲笑中經歷生離死別 而她現在所受的苦厄，本不該承受的……

伊藤殺了人，卻沒有愧疚，本就是戰場上血染而來的劊子手，能期許他有什麼感情呢？說不定殺人反而還能激起對血腥的渴望。

伊藤把手槍移了移，似乎還想要繼續想要瞄準朱仕祺。

灤瑾上前一步，低聲阻止，「司令，不要太過了，物極必反，況且這還是灤曠天的主場。」

譚瑤那一槍，灤瑾沒有想到伊藤大膽到敢真的直接開出，自然也就錯過了最佳的阻止機會，但是這種事情，灤瑾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

伊藤松吉思索片刻，又看到立在灤瑾不遠處未說話的江野信子，翹了翹鬍子，「哈哈哈，清季君提醒得對，我竟然把灤先生的風頭給搶光了。」

伊藤不是真的蠢，也知自己的做法容易得罪剛剛建立起來的合作，但是自己不表現得愚蠢一些，灤曠天怎麼會放心和自己交易呢？

過猶不及，伊藤也清楚，把H市的貴族圈子得罪全了，反而會把他們推入敵手。既然清季井岩給自己找了台階，順坡下下來，就皆大歡喜。

灤曠天也樂得做個和事佬，站出來解釋道，「不好意思各位，這件事情大家也看夠了，後續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灤某人騰不出多餘時間來招待各位，還望各位海涵。」

這話里話外，就是讓人走了。

賓客也都清楚，發生變故，宴會不得不提早散場，再留在這裡，難道看戲嗎？

賓客陸陸續續離去，稀稀散散道別，最後只剩下朱顏，朱仕祺圈著譚瑤坐下，久久不動。

灤曠天看著，臉上找不著一絲動容。其實灤曠天也不能說理解不了，只是……

盛晗的屍體被帶了回來，沒在水裡泡多久，甚至有些肌膚的餘溫還沒退去，忽略泛紅而濕漉的衣裳，彷彿眼前的人只是睡著了，甚至嘴角勾起的那抹微笑，灤曠天都覺得是因為她在夢裡是做了什麼美夢。

「當家的，盛姨太她……」手下人說什麼，灤曠天聽不見，就默默地坐在地上，盯著盛晗，等她睜開靈潤的雙眼。

灤曠天一直以為自己是寵著盛晗的，允許她叫喚自己的全名，允許她自由進出自己的房間，甚至允許她把那個不知出處的孩子帶進灤家，給其灤姓。

可這個女人，卻還是背叛了自己，甚至沒給出一句解釋就離開，然後再以現在這個樣子回到自己身邊。

那大概是灤曠天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心痛，伸手去觸碰眼前的人，溫柔繾綣，往昔就在昨天，灤曠天想著想著就笑了，真美好。

可笑著笑著又哭了，真苦澀——傷人心的方法有幾百種，可盛晗卻選擇了，最尋常卻最讓人心痛的那種。

灤曠天一坐就是一晚上，直到盛晗的身體變涼變僵硬，衣裳的水分全部蒸幹。灤曠天才驚覺，自己最在意的容表早就髒亂不堪，腿已經麻了，眼睛也脹痛難忍。

匆匆辦過喪禮，也忘了去尋找那孩子，灤曠天消沉了不過兩天，又投身於忙碌的工作之中。

哪怕偶爾心裡有些空，也儘力去克制，只是醉後斷片的灤曠天永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盛晗的那間房裡，抱著照片悵惘的……

「當家的，當家的，唐家二少爺說要釋保那女人。」大管家從外邊急匆匆地進來，附在灤曠天耳邊說著什麼，拉回灤曠天的思緒，也是了，事情都過去好多年了，什麼都淡了。

杜青青此刻正在招待唐曄晟，不過稍微提了一句，就引得他失了分寸。

「灤家怕是誤會了吧，那位小姐，方才一直和晚輩在一起，怎麼可能去給共黨通風報信呢？」唐曄晟不可能不在意，這件事情總的來說也是自己拖累了她，哪怕出於對其的尊重，也應該做些什麼。只是唐曄晟沒有想到還是遲了。

灤曠天聽罷，輕嘲一笑，「唐家那小子，還是沒他父親沉得住氣，犧牲些螻蟻成大事有何不可？」

在灤曠天看來，成就的每一件偉事，必定會牽連無數無辜者進來，是螻蟻，卻影響事情的發展結局，如若因為這些而放棄唾手可得的成功，不值得，「只是沒想到，唐曄晟也會摻和進來，這一次，只怕，我們雙方都得不到好了。」

有些合謀大家都心照不宣，灤曠天僅僅知道唐家和共黨合作了，卻沒想到他們還一起，想從自己身上挖塊肉。

伊藤松吉聽不見灤曠天的嘀咕，也沒心思去聽了，「灤先生，鄙人也是個衝動的人，一下子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就……」

是為自己方才的動作找借口了，灤曠天看到現在怎麼可能還不曉得伊藤不過是為了在眾人面前樹立威信，其實對什麼所謂的共黨根本不在乎。

「無礙，無礙，只是此番下去，灤某人的家事得怕是要避開伊藤總司令了。」灤曠天是真的被伊藤松吉惹毛了，第一次有人把他當槍使，可心裡越憤怒，灤曠天的臉上笑容越甚。

自己不過是軟站在伊藤松吉這邊，還沒說真正跟Z國人為敵，就受到腹背夾擊 可真難受。

輯手作恭，似在客氣，卻寒意森然，「只希望和伊藤總司令的合作，還是互惠互利平等的好。」

看了一眼伊藤身後一直沉默的清季井岩，卻看到了他臉上的一絲不屑，心裡窩火更甚，「那灤某人也不遠送了，還望各位好自為之。」

說完也不去看伊藤的臉色，轉身就往回走。

伊藤松吉先送江野信子回去了，一併帶走的還有「自己的左右手」清季井岩，自然也是為了多造些機會。

江野信子現住的是娉婷館，為了感謝離別家鄉，為戰場送來溫情的醫生護士們，伊藤松吉專門在軍官別墅區徵收了間遠渡彼洋的滬商別墅，取了個詩情畫意的名字，給這些姑娘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