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很平常的關心，可朱顏聽了，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不一會，就開始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吞吞吐吐，「爸爸，我想媽媽，我要媽媽，想她了……」

這一刻，朱顏想通了所有，才是真正放下了一切，像個孩子一樣，在朱仕祺懷裡放聲大哭。

朱仕祺懷裡圈著朱顏，不斷地輕拍她的後背，「顏兒，沒事了，沒事了，爸爸，爸爸給你買糖葫蘆好不好？」

三個女兒里，朱仕祺其實最想要的，就是朱顏的依戀，朱菡本就是個愛撒嬌的性子，而朱萏生來透明，只有朱顏，本是譚瑤和自己的孩子，但看到自己，又冷漠以待，那種求而不得，朱仕祺在母女倆身上嘗了遍。

可現在朱顏全身心依賴自己，朱仕祺又語無倫次，不知所措了。

「我，不要糖葫蘆，我想要哥哥……」朱顏一句話徹底使得朱仕祺愧疚起來，是啊，阿瑤她在朱家受了很多傷呢，甚至連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都不知所蹤……

「咚咚」幾聲急切的敲門聲打斷了朱仕祺的思慮，現在還早得很，朱家也沒對哪家報喪，這麼早來的人，會是誰？

門外很大聲傳來一聲高喝，「朱仕祺，你個王八犢子，給我開門！」

溫情被打斷，朱仕祺又是舒了口氣，又是有些遺憾。把朱顏從懷裡扶起來，擺手吩咐管家去開門，「好了，有人來了，把眼淚擦擦。」

可門一打開，醉醺醺地走進來一個不修邊幅的中年人，是林譽。眯眯著眼，卻準確地走到朱仕祺面前，一把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對著他的臉就是一拳。

「你，把我的阿瑤還給我！」林譽還是第一次這麼衝動，昨晚上其實已經打算放下了，可林任不知和狐朋狗友從哪去浪了回來，還曉得了一些小道消息，說是譚瑤是替朱仕祺擋了槍子兒，本來命不該絕……

那林譽哪還忍得了？可聽了消息，偏偏平淡的「嗯」了一聲，情緒波動不起一點，眾人以為不會有事端了，省下心來去睡覺。哪知人家不是不找麻煩，是要養足精神再來找，這不，一大早，就直線往這邊奔。

「哥！」林佑在後邊跟著，想到昨晚好不容易把喝醉的人接回去，好消停一會，結果早上醒來又在喝，喝著喝著還趁自己不注意，找到朱家來了。

又不是沒有去攔人，可喝了酒的林譽酒瘋得厲害，撒胡打潑連林佑都沒辦法，只能一路跟著，生怕磕著碰著。

可沒想到，林譽自己啥事兒也沒有，倒是阻止不及，害得朱仕祺臉上掛了重彩。

那一拳可真重，剛好打到了朱仕祺的腮幫子，拳頭和牙齒擠壓到腮邊的肉，朱仕祺隱約都能嘗到自己血的味道。罕見的，朱仕祺第一次沒有反駁，而是緊緊的盯著林譽，笑了。

「打的好！」朱仕祺不但不反駁，反而還十分贊同，紅腫著眼睛去看林譽，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曾經恨不得喝血吃肉的男人，五味雜陳。

林譽舉起拳頭，還想落下去，可看到對面那雙充滿哀傷的眼神，突然下不去手了——該是多麼相似，同一場愛情里，兩個人都沒能得到圓滿，林譽少了一個人，朱仕祺少了一顆心。

林譽只一拳就泄掉了所有的憤，也漸漸冷靜下來，伸手揉了揉自己雞窩草一樣的髮型，整了整滿是褶皺的衣衫，沙啞嗓子問了一句，「她現在在哪？」

兩人以前也交鋒過多次，這樣沒有火花的平淡對話，兩人都顯得十分尷尬。

在那，朱仕祺伸手示意，默默給人讓出來一條道，或許譚瑤現在想見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個男人吧……

不是朱仕祺妄自菲薄，而是真的，知道，譚瑤在自己的抽屜里放著一個小小的盒子。每次和自己吵完，心情難受時，就偷偷去看那盒子，朱仕祺再沒自知之明，也能想到那裡面會是一張誰的照片。

只是在不久的將來，朱仕祺會明白，有些事情，並沒有他所想的，那麼讓人難過。

林譽一步一步往前走著，看著往昔里自己日益思念的臉就在自己面前，越來越清晰。

這次任務，對於組織來說，成功了一半，許淮的為人，林譽還是很清楚，這麼久伊藤那邊都沒傳來消息，怕是已經得手了，只差把文件流出去。

但是對於林譽個人來說，這次任務卻是讓他輸得一塌糊塗。林譽加入共黨說是為了水生火熱的黎明百姓，但私心裡，還是有想要證明自己的成分在裡邊，想要證明給譚瑤看，證明給世人看，想要證明給命運看，那個懦弱無助的自己已經成長了……

可成長的代價是失去一切，那麼從一開始，成不成功又有什麼所謂呢？

林譽緩緩跪到枯草編製的蒲團上，靜靜地看著深睡的愛人，不說一句話，只怕吵醒了夢裡含笑的她，「阿瑤，你也捨得，真的就走了。」

想到了什麼，林譽笑了起來，「你說是不是只有我會這麼傻，我是不是應該在你離開我的那天就把你拉回來呢？」

笑出了淚，灼熱晶瑩的淚滴到譚瑤冰涼的手上，不過幾秒，就散去溫度，從手背滑了下去。林譽哪怕知道那絕不可能，可還是忍不住猜想，如果時光倒流，是不是一切都會像現在一樣亂成一團麻。

朱顏看了林譽很久，又轉頭看向朱仕祺，良久無言。知道林叔對自己母親的情感，卻從沒想過能這般真摯和使人動容，那種難輸任何人的愛戀讓朱顏內心深處不斷泉湧出感動。

「顏兒，能和我談談麼？」林譽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朝朱顏說了一句。朱顏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腿已經站麻了。

朱仕祺眉頭擰的很緊，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好久，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默許了管家把兩人引到靜僻的地方去的行為。

「顏兒，叔和你說件事。」管家把人引到前面就離開了，畢竟是自家地盤，林譽真想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朱顏也能及時阻止。林譽的嗓子還沒好，帶著嗡嗡的鼻音，和朱顏說話時，聽著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