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點點頭，伸手給林譽沏了杯茶。

「其實昨天那件事……」林譽盯著朱顏的神情看，生怕朱顏回憶起昨天的事會難受，「和叔叔有直接的關係。」

朱顏確實心裡被針扎一樣疼，可還是強迫自己面上不顯露分毫，聽到林譽那樣說，眼裡劃過一絲疑惑，不是自己把林叔拉下水的嗎？

「叔叔昨天晚上和人一起有事情要做，雖然這件事情不方便透露給你，但你一定要知道的是，昨天晚上，如果叔叔不去做這件事的話，你的母親，就不會死，可以說，她的死是叔叔導致的。」林譽繼續解釋道，不僅僅是為了讓朱顏少一些自責，更是在看到那雙相似的眼睛時，林譽會忍不住把一切都說出來，不為別的，只是不想用撒謊，去換取對自己片刻的笑容。

聽到林譽這樣說，朱顏很是震驚，瞪大雙眼看著林譽，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身體撞到後面的石桌上，打翻了方才準備的茶，茶水傾落，淡黃色的液體順著光滑的桌面流出來，滴到地上，暈開一朵朵深色的花。

可朱顏抬眼去看林譽的眼睛裡，看到的確是濃郁的哀傷和心痛，想去母親臨別前對自己的那句「無怪任何人」，突然明白了。

譚瑤為朱仕祺而死，因朱顏牽連，又和林譽相關，無論這件事情究竟算是誰的錯，都會受到責難，可責怪除了傷人心，沒有其他一絲作用。

朱顏明白，責怪他人和自己是懦弱的表現，沉浸在過去毫無意義。倒不如主動成長起來，只有真正地強大了，才不會在命運前脆弱得像只螞蟻，才有可能去改變曾經難以逆轉的悲劇。

「林叔，我不怪你……人各有命，媽媽也是。」原諒很難說出口，因為那證明著，在你受到的傷害可能還沒消失的時候，你願意讓他人從自責里釋放出來，不再背負壓抑和沉重。

這句話音剛落，林譽眸光乍亮，像是在茫茫大海上漂泊的人找到了燈塔，點燃希望。是了，阿瑤那麼善良的一個人，總是習慣把一切攬到自己身上，見不得任何一個人因為自己神傷……

張嘴還想說什麼，可一轉眼就見對面的樹叢里閃過一個人影。林譽哪怕喝醉了還沒完全清醒，但思維畢竟還能跟得上，朝那鬼鬼祟祟的影子吼了一句，「誰在那？趕緊給我出來！」

可能是突然被發現，那人被嚇到了，樹叢搖擺得很大聲，林譽似看到那人影要逃，可他哪會給那人這樣的機會？大跨步越過朱顏，動作敏捷地朝那人伸手抓去。

那人說來也背，為了聽到兩人的談話不算，還想著拚命往前湊，聽得清楚些，又低估了林譽的警惕度，大喇喇地把耳朵往這邊揚，結果卻一下子就被發現了。

人被提到明面上，朱顏才看清，那人居然會是平時在朱家裡比朱萏還要沒有存在感的二姨太。

朱顏不知道的很多，這朱家二姨太和其他兩位不同，大姨太是家生子，早早跟了朱仕祺，後來被趕出朱家後就再也沒了訊息，三姨太生下菡萏兩姐妹後也漸漸和母家斷了聯繫，而這二姨太，卻是……

朱仕祺把二姨太領進門的時候，著實鬧出來一段坊間興談，不是別的，而是因為她的身份——歌妓。二姨太名喚羅敷，和古時那貞廉柔婉的羅敷不同，二姨太皮相生來就是一副妖妖嬈嬈的樣子，可不就稱了那魅妖的樣子嗎？

如果她是歌姬還好，歌姬大都是出入上流社會的賣唱姑娘，可那羅敷偏偏是歌妓，可和歌姬不同，歌妓是不可能上得了大的歌舞廳的，只能蜷縮在小小的酒肆作坊里，賣唱賣皮肉為生。

H市有種優雅的風俗，把歌姬從良叫做棲梧，鳳棲梧，浴火涅槃得新生，而歌姬從良亦是開始一種新的人生。說是說優雅，可聽著怎麼都覺得有些怪異，古時最珍貴的鳥兒居然和下等歌姬比作一起，可不就氣死那些老學究了嗎？

可朱仕祺更絕，就要和他們對著幹，把羅敷接回家的那天甚至還親自用綉了鳳的錦被裹住其雙足，抱出了酒肆。歌妓啊，那種比歌姬還要下一等的低賤人，配得上鳳？

無論是學究還是風雅之人都怒了，追著朱仕祺罵了好久，鳳凰是這樣用來踐踏的嗎？這簡直就是一種侮辱，裹足？還真要把女人捧到天上不成？玩玩就好了。

滿城風風雨雨，把朱仕祺罵的狗血淋頭。羅敷進了朱家，可能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尷尬，平時也不怎麼多說話，關鍵時候才出來露面一小會，如此，也只是默不做聲，看著事情從開始到結束，然後再離開回去自己的房間。

朱顏看著眼前被人擒住的二姨太，忍不住困惑，「二姨太，你在這做什麼？」

羅敷真的太難引起人注意了，以至於朱顏發現偷聽的人是她全是詫異。

「顏兒，把人送到你父親那吧，我還從來不知道，朱家會有要偷聽別人說話的習慣。」林譽想的比朱顏多一層，這人哪怕是個女人，過來偷聽別人講話是處於好奇，亦或者，是受誰指使？如果前者，她在關心什麼？如果是後者，又該防著什麼？

朱顏張嘴想答應，就看到二姨太那雙眼睛像是會說話一般，晶瑩剔透，訴說著抗拒。想了想，朱顏還是決定沒必要把人送到父親面前。

一來朱仕祺現在正忙著自己母親的喪事，實在不需要因為這些小事傷神，二來前來弔唁的親朋大多會比中午提早一些過來，如果現在處理這件事情，難免不會讓人看了笑話。

「家醜不外揚」這道理朱顏還是明白的，「林叔，這件事情先放放吧，畢竟媽媽的葬禮都還在籌集階段，實在不用為了這點小事就打斷大進程。我先讓人把她送回去，等所有事情都結束了，再來處置也不遲。」

林譽想了想，朱顏說的不無道理，也就點點頭，鬆開了拽住的二姨太的手，畢竟自己是外男，而這女人也是朱顏家內部的事情，自己再想管寬也得讓主人家同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