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蓮心舍利藏殘魂

穿過一條長不見底的小徑，眼前是一顆幾人環抱不住的參天大樹。

到這裡後，剛還聚在一起的人都分散開了，唯有蘭劍弟子未得到領隊師兄吩咐都安分站著，不曾走動。

領隊師兄揚聲道：「諸位師弟，此次是你們第一次歷練，我明瓊有言在先，我與明放師兄只有兩人，照顧不來這麼多弟子，所以有些事先行吩咐，且聽好。」

「是，明瓊師兄。」

「第一，不要胡亂招惹即將化形的生靈，碰見那些明知不敵的生靈，最好避其鋒芒；當然若覺得自己有實力，與其適度一斗也可。」

「第二，秘境靈草與毒物並存，若不小心碰上也是麻煩，所以擦亮你們的雙眼。」

「第三，切莫擅闖禁地，秘境之主讓我們進來已是大恩，若不知感恩反而試圖窺伺禁地秘密，冒犯秘境之主而遭殺身之禍，可莫怪師兄無情，不出手相救。」

「以上乃是我的忠告，聽不聽、照不照做皆隨你們意，但到時候出事了可別想著求救，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解決；且我和明放師兄有其他要事在身，未必能及時趕來，屆時，你們只能自求多福。」

「是，師兄。」眾人高聲應是，神情不帶絲毫恐懼。

「接下來你們自由組隊，一月後，此處集合。」明瓊話一說完，一群早已按耐不住的少年成群結伴，四散而去；唯有楚翹站在湖邊一動不動，似在沉思。

「這位師弟，你是何峰弟子？為何還不與他人結伴一同離去？」明瓊看向楚翹，微微打量，目光帶著懷疑，「出發前，我並未見過你。」

楚翹尚未言語，便聽明放出聲：「明瓊師弟，無論這位師弟在不在此次歷練名錄，他都是我們蘭劍弟子，何必考慮那麼多。」

明放走到楚翹身邊看著明瓊道：「明瓊，這位師弟獨身一人，我們和他一起便是。」

「師兄。」明瓊不贊同，「我們的任務是取蓮心舍利，怎能隨意邀人組隊。」

楚翹聞言出聲：「二位要去尋蓮心舍利？不知在下可否與你們同行？」

明放和善地看向楚翹，不顧明瓊所言，徑直道：「道友願意，放自然毫無異議。」

楚翹望著面前二人，七竅玲瓏體未覺異常便點頭應下：「多謝二位。」

明瓊見二人一應一答，已決定好了，也不好再生異議，只得默認。

不過片刻，明瓊便使出他八面玲瓏的本事，朝楚翹套近乎道：「在下塗峰明瓊，這位師弟不知如何稱呼？」

楚翹憶起昔年所遭之禍，悄悄垂眸，本欲不作正面回答，但眼前卻又忽然閃現上宛平靜的面孔。

他心道：從前周圍難堪的處境、若有似無的惡意，總以為財不配身，反受其累，但其實並非世上都是如何綃墨、明理、落藍城主一般蠻橫無禮之人；但溫柔如師尊、友善如何綃卿……都很好；譬如今日明放，只因同門便給予無限善意。

楚翹回神淡然道：「白藏端清。」

「端清？」聞言二人心下一驚，齊齊朝他行禮，「明瓊/明放不知是師叔，多有冒犯，還望師叔見諒。」

楚翹猝不及防，微愣，心中卻對過往越發釋然，心情愉悅：「二位不必多禮，喚我端清即可。」

二人從容應是。

楚翹心結微解，加之身處平和安靜的繁羅秘境，心境經此倒是穩定不少，體內靈力也越發凝實。

——

蓮心舍利於其他地方是不可多得之物，但在這繁羅秘境卻算不得十分稀奇。

據傳，繁羅秘境曾有一古寺。

某日，不知何故，寺里蓮花池漲水，一夜之間淹沒了整座寺廟。

僧人於夢中溺水卻無一人清醒，本是滅寺之災，但池中蓮花因聆聽佛法妙音開了心智，當夜齊升蓮台將僧人一一托舉出水面；卻不想，僧人們在露出水面後倏然清醒，見四周景象轉瞬頓悟，齊齊坐化。

僧人於蓮台圓寂後，留下的舍利與蓮子融合為蓮心舍利，其有養心安神之奇效，凡修行出了岔子的修士皆可放一顆在身邊，用以靜心安神。

明瓊道：「端清師叔，此為蓮心舍利所在之地。」

湖面眼前碧波蕩漾，楚翹望著清澈見底的湖水，在湖底卻並未看到傳聞中的蓮心舍利。

明瓊明放二人虔誠地跪在湖邊，閉眼口中低低吟誦。

楚翹忽想起蓮心舍利有靈，心誠方能求，他看著湖並不願下跪，兀自站著，心道：孟間容曾言師尊要為自己尋蓮心舍利……師尊下跪，何其荒謬！

他心中另有想法，繞著湖畔緩緩而行，一邊以靈氣緩緩探入水中，想要找出些破綻來，誰知靈力剛觸到湖水，異相橫生——無風起浪，大浪滔天，直直撲向岸邊的人。

明放明瓊感覺到變動，齊齊睜開眼，看著楚翹驚道：「師叔，湖中有靈，你這般犯了湖中靈的大忌，會被它視為挑釁的！」

楚翹聽清了二人的話，但是向自己襲來的浪花已容不得他給出回應，鎮定地掐訣結出靈氣罩來抵擋湖浪。

誰知湖浪卻並未攻擊他，反而牢牢包裹住他隨即往湖底去。

明放明瓊二人被滔天湖水迷了眼，困在岸邊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楚翹沉向湖底。

被湖水帶入湖底的楚翹掙扎數刻始終無法掙脫水團，便順勢觀察起四周情況，一面不急不忙地控制著靈力罩的靈力輸出。

他想起蓮心舍利，放鬆身體順著湖水流動，召出靈劍握在手中以防不備。

不知多久，水流接近靜止狀態，楚翹看見自己落在湖底一座青色蓮台上，蓮台四周水生植物搖曳多姿。

楚翹散去靈力罩，掐了個避水訣，運功從蓮台上後退，觀察四周蓮台上的舍利，以心眼找出一顆最合適的舍利。

待取得蓮心舍利後，楚翹便掐訣召出儲物袋內四十九把靈劍，御使靈劍有序朝著湖底蓮台落去；靈劍立定成陣，綠色靈氣緩緩流瀉，催著四周綠植長大。

見狀，楚翹立刻轉換手勢，其他綠植頓時停止生長，唯有一株蓮花亭亭玉立，越來越來大；待它長至可載人的時候，他躍至蓮花上，運轉木靈氣驅使蓮花往湖頂生長。

待蓮花破水而出，楚翹便縱身於岸邊落定。

破水而出的蓮花卻並未縮回湖底，而是在水面兀自搖曳著。

湖水依舊波光粼粼，碧波蕩漾；水還是那片水，山卻不是那片山了，甚至連方才的明放明瓊都消失不見。

楚翹站在湖邊，見周圍景象大變，心中竄過一絲不安。

掌心那顆蓮心舍利此時正散發著不自然的溫度，隨即光芒大作，與之相輝映的是湖邊突然暴漲出來的滿湖蓮花。

山色幽幽，水光瀲灧；蓮葉田田，蓮花亭亭；風從身邊穿過，吹的人心不自覺平靜；人無聲，草木無聲，萬籟俱寂。

一時間，楚翹竟有些沉迷，而湖面不知為何出現了出一角若木蘭色人影，隱隱看出是個僧人裝扮。

風中傳來一陣鐘磬聲，敲破此刻平靜，楚翹下意識朝著鐘磬聲走去，穿過這片森林，看著眼前的古樸宏偉的寺廟，楚翹心生驚嘆。

一個小僧侶突然跑到楚翹面前，滿臉焦急道：「了凈師兄，主持在佛堂尋你，師兄且快去。」

楚翹不解自己為何會被眼前的小僧稱作師兄，正欲思考便聽見「自己」出聲道：「師弟可知主持找我何事？」

眼前視野隨之變換，楚翹驚覺不對，心道：這是遺物藏心聲？那顆蓮心舍利竟能觸動我的功法？難道裡面藏了一絲殘魂或者殘念麼？

他轉念道：只是不斷情念如何成佛？不成佛又怎能化身舍利？想到這裡，楚翹便覺得事情有些奇怪，沉下心來將自己當做一個看客，靜觀默察。

那小僧侶搖搖頭，「小僧不知，只隱約聽得是與人間災亂有關。」

僧人了凈點頭應聲快步向著佛堂走去。

一路所見僧人面相和藹，眉眼柔和，深藏慈悲，與世隔絕的寺廟，似乎從未被苦難侵襲過。

香煙裊裊的佛堂，慈眉善目的主持閉著眼緩緩吟誦佛經。

了凈到來，見狀找了個蒲團跪坐閉眼吟誦。

主持感受到身邊細微的動靜，面容毫無變化，依舊做著自己的事。

待吟誦完那一篇佛經，主持方睜眸，目光卻並未望向了凈，而是落在面前的佛像身上：「了凈來了。」

了凈也結束了吟誦，睜眼，而後朝著主持恭敬回道：「了凈見過主持，不知主持今日召弟子有何要事？」

「《往生咒》修習得如何？」

了凈思慮片刻道：「渡凡人尚可，渡修者有心無力。」

主持聽他這般回答，輕點了點頭，緩緩道：「人間長右現世，水患肆虐，百姓民不聊生；因水患致死的孤魂野鬼無人超度，不得解脫。惡靈滋生，人人自危。」

了凈靜靜聽著，待主持話音落罷，便立即道：「主持可是需要弟子下山去超度怨靈？」

主持並未正面回答：「山下有流離之魂，亦有你的劫難。」

了凈瞭然，目光望著眉目慈悲的佛像：「既有眾生與我劫，了凈即刻便可下山。」

「阿彌陀佛。」慈悲憫人的主持平和地望了一眼了凈，誦了句佛號，「人間困苦，望世人早渡彼岸；劫難無常，望了凈常記我佛。去吧。」

「是，主持，了凈拜別。」了凈一禮，主持神色平靜，而後了凈便起身，徑直往山下走去，若木蘭色的袈裟在眾人眼裡時隱時現。

深山古剎隨著了凈走遠而逐漸模糊，直到被重重疊疊的樹木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