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戒藏靈陣思慕生

望嬋站在楚翹面前，手捻金針便朝楚翹命穴刺去。

誰知楚翹胸口光芒大作，一枚戒指從他心口處飄出，戒指浮在半空傾瀉下一片光籠罩住楚翹。

數道明亮的光芒落在地上構成一個錯綜複雜的圖案，隱約可窺見一座小型法陣。

光芒在楚翹體內流動，凡光芒所到，楚翹體內受損嚴重的經脈皆被修復如初。

是回春之陣。楚翹睜眼，思緒萬千：師尊給自己的戒指說不要摘下的原因，原來在此。無論自己是否是他弟子，師尊一直都在幫助自己；總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下自己性命，青陽峰和繁羅秘境。師尊一直護佑著自己，自己怎能喪失求生意志！自甘去死實在懦弱！

待楚翹身上傷勢全好之後，浮在半空的戒指便倏然斂起光芒落入楚翹掌中，他順勢握緊戒指，下意識念了句師尊，隨即仗劍起身，有些意氣風發。

他看著離自己數步的望嬋道：「姑娘，在下反悔了，我要好好活著。致使令堂灰飛煙滅的原因在下一定給你找出來，還請姑娘稍安勿躁。」

待楚翹話音一落，眾人便感知到四周溫度瞬間一低，白髮黑衣的人影從半空落下，抱劍來到楚翹身邊。

楚翹看著熟悉的人影，滿心歡喜：「師尊。」想起自己所受冤屈與磨難，心中委屈，鼻頭一酸便不顧場合撲向上宛，抱著他，帶著撒嬌似的哭腔道：「師尊，清兒好想你。」

上宛微驚，下意識想讓楚翹端正姿態，想起方才所見心下一軟便未曾拒絕；但因不擅長安撫，便只淡淡應嗯，示意知曉。

此時楚翹才覺不好意思，心道：自己的行為太冒失，師尊素來不喜與人太過接近，自己這次越矩了，明知故犯，著實不該。想到這裡，楚翹才慢慢離開，而後乖巧地走到上宛身側，滿是依戀地看著。

上宛見狀便喚出冰劍擊地，單手結印擊向各處，四周驀然傳出一聲清響，眾人便見眼前院落迅速化成飛灰。

池中的水忽然暴漲，因無法承載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很快便將四周同化成湖泊。

水在前面開道，蓮花跟在水後接二連三極其迅速地燦爛地開放著。

在小屋消失後，望嬋望妃二人便忽然昏迷過去；與此同時，地上蓮心舍利也漂浮起來，重新落到楚翹手中。

楚翹雖被回春陣修復好受傷的經脈，但一時之間靈力運轉仍覺凝滯。

上宛見狀便想將他提起帶走，又想起當初答應之事，便將懷中劍負在背上，伸出手將楚翹攬在懷中。

楚翹在上宛懷中看著手中蓮心舍利，只覺心好似眼前的湖水，怒潮湧動。

明放明瓊二人便沒楚翹這般待遇，上宛只是御使他們手中的劍，使劍浮上半空，將他們與望嬋望妃二人分別掛在兩把劍上，之後便帶著眾人往後飛離。

湖水看不見盡頭，上宛見了一處貌似屋檐的地方便停了下來，幻出一塊冰將楚翹與眾人放下；隨即踏水而行，迅速走到先前貌似屋檐的地方，掐出避水訣往水底而去。

楚翹心如湖水一般久久不得平靜，見狀下意識驚呼一聲師尊，恨不得自己也跟著一起下去。

上宛順著檐角潛入水底，在廟門口落定。

眼前寺廟，廟內慈眉善目的佛像依舊安然端坐；寺廟雖被水淹沒可廟裡所有東西都完好無損，甚至連佛像前的蒲團都未移動過半分。

他收回目光，召出冰劍，腳步微動劃地為陣，劍陣從地面往上漂浮，散發月白光芒；上宛順勢將陣法往前一送，法陣甫一接觸佛像，四周大水便迅速消失。

風傳來不遠處的鐘磬聲。

楚翹聞聲，看著寺廟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動，忽然想起自己站在半空，頓時停住；握緊掌中蓮心舍利，按著自己狂跳不止的心，有些無助，此時他依舊無法運轉體內靈力。

不經意往下看去，見上宛從廟中走出，心生驚喜又忘記自己身處高處，徑直往前，便從半空跌落；尚來不及驚呼便安穩落到那個帶著微涼的懷抱中。

他看著上宛，下意識親昵地撒嬌道：「師尊。」

上宛面無表情應下，將他放下後，又將上空餘下四人放下。

二女落地瞬間便突然蘇醒，見四周環境便生不喜，各持花與針，戒備地看著上宛楚翹。

上宛不予理會，徑直往寺後走去，一面道：「清兒，來。」

楚翹緊跟上宛，不曾落後一步。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也邁步跟上。

幾人一前一後，穿過一片樹林，來到寺後，映入眼簾是湖中亭亭玉立的嬌艷荷花，隨後便是湖邊垂首跪坐在墳前，雙手合十的石像。

楚翹看著周圍景象覺得熟悉心道：這不就是先前了凈與我對話的場景？不過怎會多出一座墳與石像？

上宛開口道：「清兒將舍利放在墳前。」

楚翹依言照做後，無意瞥見碑上所刻之字，心下微驚。

碑上刻著，愛妻過歸氏憐人之墓。

楚翹捂著似是要跳出胸腔的心，攥著衣袖的指尖發白，面上潮紅混雜著慘白。

上宛察覺到楚翹的變化，立刻朝他輸送靈力，楚翹身上異樣瞬間減卻不少，他朝上宛露出一個虛弱的笑，望著上宛，眼底滿是依戀與孺慕。

此時蓮心舍利突然爆發出一陣泛黑的金光，光朝前漂浮逐漸凝成人形；與此同時，墳前跪坐著的石像也倏然從中開裂，縫隙中透出耀眼又純正的金光。

石像比蓮心舍利先一步消失光芒，有人走出。

那人腕上一串金色佛珠耀眼異常，再往上看去，那人頭頂光禿，朱唇點金，甚至身上都泛著淡淡金光。

他不急不緩地走向眾人，邊笑道：「繁羅寺了凈，見過各位施主。」

楚翹目光越過佛修落到他身後，反問道：「若你是了凈，那他是誰？」

蓮心舍利此時也已凝成人形，面容與自稱了凈的佛修一模一樣，唯一區別是一個身泛金光、慈眉善目超脫之像，一個身染黑氣、眉眼含悲睏乏之像。

殘念握著褪去蓮花花瓣的舍利，接近楚翹：「端清施主，你知曉的，我才是真正了凈。」

不待楚翹回答，便見佛修看著殘念輕輕搖頭笑道：「過折恨，你又何必如此自欺欺人。」話音落，他目光轉向上宛楚翹這邊，「了凈見過諸位，此為貧僧昔年我執之念；昔年長右猖獗，水患難平，貧僧早就同寺里師兄坐化。」

楚翹看著眼前混亂複雜的情況並未出聲，心中困惑不解：誰真誰假與我何幹？

他心中發堵，手不自覺攥住身旁上宛衣袍；上宛看著臉色蒼白的楚翹，再度暗暗朝他輸送靈力，安撫他的情緒。

了凈看向過折恨勸道：「過折恨，憐人早已逝世多年，為何還不肯醒悟？」

過折恨還來不及回話，便聽見身後望嬋道：「大師認識家母？」

二人聞聲齊齊停下，看著越走越近的姐妹二人，眼含深思。

了凈緩緩問道：「不知……姑娘家母是？」手下意識捻動佛珠。

「家母名憐人，意為憐憫世人。」望嬋對了凈很是有好感，聞言畢恭畢敬，「我聽師傅此言，師傅可是識得家母？」

了凈捻動手中佛珠，欲言又止。

望嬋看著了凈這般狀態卻並不焦急煩躁，反而輕聲細語地安慰道：「師傅，可是小女子讓您為難了？」

了凈一言不發，過折恨卻像是找到切入點般，連聲冷笑：「這個問題當然會讓他為難，畢竟他可算是害死你母親之人。」

望嬋不信，各看二人一眼，略帶哀傷的目光停在了凈身上：「師傅，他說的可是真的？」

了凈不再捻動手中佛珠，雙手合十朝望嬋行了一個佛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你。」望嬋似有些生氣，但因對了凈所懷好感硬是強壓下來，順便制住自己欲動手的妹妹，「我可以聽你解釋。」望著他，面帶希冀。

了凈看懂了卻突然轉過身，又走回墳前，順勢跪下，誦了一段往生咒。

望嬋隨他走近墳墓，站在他身後看著眼前墓碑，雙眸有淚下意識流下，不解道：「這是怎麼回事？母親她不是才離開我們嗎？」

「姐姐。」望妃意識到望嬋的不對勁，猛地衝上來從背後抱住了她，目光看向墓碑，便如她一般淚如雨下，口中像哭又像笑，「過歸氏憐人之墓？立於蘭歷六千三百年？不可能！這是假的，假的！誰在戲弄本姑娘我！」

了凈念完咒語後並未起身，看著墓碑上的字輕聲問道：「不知二位施主可否告知貧僧你們的芳名？」

二人雖疑惑，但因心中對了凈產生的親近感，不假思索便道：「姐姐白衣名望嬋，妹妹紅衣名望妃。」

「望嬋望妃。」了凈念著姐妹二人的名一笑，但不知為何眼角隱隱有淚光閃爍。

了凈收斂情緒，轉身道：「這是你們母親長眠之地，來拜祭一下吧，想必你們也沒見過她。」

姐妹二人不解發問：「大師所言我有些不明白，我與妃兒時常能看見母親，只是近些年母親身體越發不好。」

「他懂什麼？」過折恨聞言連連冷笑，「兩千年前，他將憐人葬下後，便化作石像不問世事；被他捨棄的我，也只能在靜深湖底日夜飽受折磨。」言即此，他怒斥佛修道，「了凈，虧你捧著憐兒金丹千年，卻不知她魂魄尚在！」

「她的金丹告訴我她的魂魄一直在這裡，可她卻始終不肯見我一面。」過折恨忽然悲傷起來，「了凈，你的錯，為何是我承擔因果？」

「後來發生了什麼？我們是如何誕生的？究竟發生了什麼？」望嬋望妃二人急切問道。

過折恨聞言冷冷看了一眼二人，並未因望嬋望妃二人與歸憐人有母女關係而生半分愛憐，一顆心似乎只裝得下歸憐人。

「無主秘境會誕生妖靈。我未曾料到千年後，憐兒屍骸上突然長出的一朵雙生花便是秘境妖靈。」

「妖靈在繁羅秘境修鍊可謂是得天獨厚，它們汲取完憐兒金丹中的靈力後，便將憐兒認作母親；而憐兒竟也認了，為此現身，甚至不惜一切代價為她們鑄就一個家。」

「三個沒有實體的靈，在虛無的世界裡生活；我看著你們其樂融融，多羨慕。」過折恨冷笑一聲，「可被留在靜深湖底的我，卻無人記起過。」

「我等了千年又千年，始終未能如願；於是我讓人將我本體從靜深湖底帶出，想見憐兒一面；誰知她厭我之極，寧願化作飛灰也不願看我一眼。」

過折恨神色突然變得癲狂：「既然這樣，那我們誰都別想好過。」他施法收集舍利脫落的花，朝望嬋望妃二人動手。

了凈出手阻止，誰知攻擊互相抵消，反而是望嬋望妃二人被波及，身形變得虛幻，在風中搖搖欲墜。

了凈再不敢隨意出手，過折恨卻無他的顧慮，率性出手。

秘境妖靈於秘境誕生，掌控秘境也被秘境束縛，離開便是死；若想讓她們真正活著，須為她們築成真正軀殼。

一旁上宛忽然出手禁錮住發瘋的過折恨，向了凈道：「她們可脫離繁羅，真正為人。」

了凈聞言看向上宛，當即問道：「敢問施主有何代價？」

上宛將楚翹拉至身前：「將記憶交予我弟子，助他悟情成劍。」

了凈一愣似是不敢相信上宛的要求是這個，面帶猶豫：「施主，此言當真？」

上宛冷冷看了了凈一眼，聲音不輕不重：「後果無需你負責，只需謹記是全部記憶。」

了凈道好。

上宛聞言伸手輕碰楚翹眉心，朝前數步，將將落在楚翹與了凈之間；指尖彈出一縷靈氣，四周頓時升起密密麻麻彩色的線，將楚翹了凈二人圍住。

浮生七八苦，因果可彌補。有子道走渡，靈力神識、三魂七魄、軀殼所有皆可作舟輯，以渡古今孽海苦。

了凈瞬間感覺到自己魂體被牽引，化作一道光順著一條紐帶飄到楚翹身體中。

楚翹眉心突生一點殷紅，眉宇不安地皺起。

即使金光完全消失，但他的神情卻並未變得平和，眉間也依舊留著那抹鮮紅，隨著時間推移，紅色越發鮮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