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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執對孤僻

    主攻,慢熱,多CP。 截取情節(會根據後續發展進行修改) 「君子端方,既名為清,便願你道心常清明。!端清,你看看你今日言行舉止,可有一絲一毫對得起你師尊為你取下的名!」 「端清之名,從來只為『儀俞上端明,上宛唯一弟子的端字,宛宛清河曲的清』之意。」

    【052】心動·浮青07

    小說: 偏執對孤僻 作者:伊承 字數:8514 更新時間:2019-09-22 06:12:32

    【052】花凋葉謝寄人心

    彈指剎那,春秋十二次交換,恰巧是一個輪迴。

    梧桐樹傲然長在府中,枝幹筆直聳入雲霄,風一吹動,彷彿生在雲上的桐葉猛地撞在一起,激起一片嘩嘩之聲,又因隔地千丈,桐葉聲傳入人耳中倒只剩下些支離破碎的動靜,那動靜細細弱弱的,若不仔細將耳朵上運帶靈力都無法輕易去捕捉。

    聲入耳的一瞬間,眾人便覺靈台清明,信手或撥彈、或吹奏自己的樂器,便覺樂聲彷彿都帶了不少玄妙之意。

    王添衣站在府門前遲遲不敢邁步,許是近鄉情怯,怕見故人惹重重心事生。

    謝延庭站在她身邊,似是不解不輕不重地詢問道:「衣衣,不進去嗎?」

    王添衣聞聲下意識將雙手交疊放至心口,輕而緩慢地搖了搖頭道:「長月,不,再過幾日吧,已經十多年了,再等這幾天也無妨,我們先回家。」

    謝延庭牽過王添衣的手,應道:「衣衣,我都聽你的。」末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寂靜冷清的葉府,眼中情緒有些詭譎。

    ——

    謝曲闌推開門,看著桌邊鬢髮斑白的男子,問道:「舅舅,你叫我有什麼事?」

    葉籬槿聞聲抬頭,眉眼依舊是數十年前的模樣,只是一頭長髮因某些原因全都變成灰白之色,眼角因常年帶笑而產生了細細褶皺。

    他容顏依舊年輕,只是渾身氣質卻比當年多出一股疲憊與憔悴,眉眼雖因微笑而輕揚著但卻總是帶著幾分揮不去的滄桑。

    眼眸澄澈一如昨日,謝曲闌從他眼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樣,隨性站立著,神情漠然姿態散漫,毫無尊敬之意。

    葉籬槿對此早已習慣渾不在意,一邊鋪開紙張,一邊輕笑道:「闌兒,幾日後你便要加冠,我尋思你往日勤奮練劍許是沒什麼時間取字,便自作主張為你擇了幾個,你看看可有喜歡的?」

    謝曲闌當即嗤笑道:「舅舅總是這般自作多情,先前既說我的親生父母會來參加我的冠禮,那麼我的字自然得由我的親生父母取才是。」

    他的話語有種說不出來的諷刺意味,葉籬槿聞言便短促匆忙地淡笑一聲道:「闌兒所言甚是,都怪舅舅老糊塗了,竟忘了這麼重要的事。」言罷便攏袖收筆,似是想要將這件事翻篇。

    謝曲闌掃視一眼,眼尖看見案桌上被濃墨暈染的紙張上一個直字明晃晃落入眼中,他有些不屑地輕勾起唇角。

    驀然間,謝曲闌似是想起了什麼,看著葉籬槿,裝作不經意一般問道:「舅舅,你看你以詩中對句取名取字,既然我長於舅舅膝下,那不如也以詩中對句取字,如何?」

    葉籬槿似是未曾想到謝曲闌竟會這般回答,愣了片刻而後道:「闌兒的字自然得闌兒喜歡才好,舅舅的意見不重要。」

    謝曲闌看著葉籬槿,眸光突然變得幽深,那雙黑色眼瞳倒映出葉籬槿如銀似雪的發,他突然閉了閉雙眼,睜眼看向窗外,伴隨著梧桐樹的嘩嘩聲,他不急不緩地吐出兩個字:「寄人。」

    葉籬槿聞言面上笑容霎時僵住,往日如靜水一般的眼瞳突然生了變化,像是憑空吹來一陣風,將這兩彎靜水吹活。

    風動水面漣漪生,他的目光早就隨著謝曲闌落向窗外,外面顏色深深淺淺的樹影倒映進他的雙瞳,竟化作了點點明暗不一的光。

    「寄人。」葉籬槿輕聲重複著,盛滿細碎光影的眼眸隨聲彎了彎,一雙月牙灣中有什麼東西逐漸變得岑寂。

    謝曲闌道:「『別夢依依到謝家,小廊回合曲闌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舅舅難道不覺得這首名為『寄人』的詩實在有趣又應景嗎?吾父為月當空,曲闌依庭所生,而我寄人籬下。」話音落罷,他便兀自笑了起來,笑聲有些尖銳,讓人聽得只覺刺耳不舒服。

    葉籬槿心中一痛,溫聲勸道:「闌兒,寄人這名字實在太過苦難,能否聽舅舅一句,換一個?」

    謝曲闌聞言哼笑一聲,面上露出一個自嘲的笑,態度異常強硬,憤然高聲道:「我偏不!寄人寄人,寄人籬下十四年,這不正是我這一生的寫照!」

    葉籬槿見狀心中越發難受,妥協道:「闌兒莫氣,你要取寄人便取寄人吧,舅舅不逼你,」頓了頓,又似承諾一般道,「只要舅舅還在世一日,寄人二字所帶來的苦難我都會盡去全力化解的。」

    謝曲闌聞言頓時冷下臉,髮際青筋凸起,惡狠狠地看著他,連名帶姓勃然怒道:「葉籬槿,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句話?我這十四年寄人籬下的緣由,不都是因為你!化解我的苦難,可笑!我親愛的舅舅,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話一說完,他便憤然拂袖離去。

    葉籬槿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往日溫和的神色突然變得淡淡的,看似平和但那眸光深處卻又像是隱藏了驚濤駭浪,眸光深邃的令人見之心驚。

    他輕輕喚了一聲曲闌,接著又沉聲道了一句對不起。

    謝曲闌聞聲面色一凝,雙腳堪堪在門口停下,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忍著滿腔憤怒強自鎮定地聽著身後人的話。

    葉籬槿凝視著他的背影,平靜道:「這聲對不起,是為當年未能堅定拒絕收養你這件事所說;我對不起你,害你十四年與父母生離;這十四年,我以為我能彌補你,終究還是太過自大。」

    「你明日便要加冠,而我孑然一身也沒別的可以送你,便贈你一曲孔雀九祝吧。」

    「雖然你不稀罕乃至厭惡我這音道,可我也只有這些本事,此……」葉籬槿說至此處時卻突然頓了許久,而後接著道,「後,無論平湖、南域、南陸……草木花鳥皆……」

    皆什麼?謝曲闌聽著,越想聽清楚但越是聽得模糊。

    與此同時,絲弦之聲清晰傳入謝曲闌耳中,他雖不習音道,但那兩種弦聲卻早令他記憶深刻——夢魘之時便會出現的琴聲和葉籬槿的琵琶聲。

    謝曲闌聽著耳邊空靈清澈的聲音,眼神不自覺變得恍惚,握成拳的手顫了顫,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轉身的慾望。

    平湖琵琶不知何時被葉籬槿召喚出來,缺失的那根弦此時被一根泛著紅光的絲線替代,紅線晶瑩剔透顏色又深如血,在玉色琵琶上顯得格外顯眼,隨著時間的流逝,弦上紅色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失。

    鳳首琵琶懸在葉籬槿身邊,無人撥彈而弦自動,琵琶弦上有以紅色為主的五色靈光緩緩流溢到他周身,將他覆蓋。

    葉籬槿懷中不知何時抱上了一把桐木製的鳳尾古琴。

    琴有五弦,他每次撥弦時弦上便有點點白色靈光浮在他指尖。

    葉籬槿雙眼輕閉,面上神色不再是往日的柔軟溫和,眉眼唇角皆恢復了初始弧度,變得冷淡疏離;往日看起來溫雅的面容在此時突生巨變,像是掙脫了什麼束縛一般,眉眼間的風情透著些許綺麗。

    他未睜眼所以無人可以得知他的眼神是否一如往常溫和淡然,但從那眼角眉梢的風情便可猜出個大概——不再淡然寧靜,應是水面風不平,應是湖泊狂瀾生,應是碧水潮翻,浪涌成花。

    葉籬槿啟唇輕聲吟唱著一段聽不清詞的小調,聲音如碎珠投盤,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清亮悅耳。

    謝曲闌記得楊陶從前說過的話,讓葉籬槿不要浪費靈力,也記得自己父親與自己說過,他身有暗傷一直未好,濫用靈力恐損傷本源。

    他也知道葉籬槿,字階桐,號煦聲,而自己劍名斬聲,其實不斬靡靡之聲,不斬惑眾妖言,只……斬,葉煦聲這一聲。

    他突然有些後悔,他突然很想回身看看葉籬槿,身體微微動了動,卻發覺自己已經無法轉身,面色僵了僵;又回想起從前種種,心中依舊牢牢記著當年事情所對自己造成的傷害,心中悔意逐漸減弱,嘴上卻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句葉籬槿。

    甫一出聲,謝曲闌只覺心頭一松,壓抑不住地低吼出聲,像指責又像控訴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知道我是故意害你浪費靈力的?」

    葉籬槿聞言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展眉輕笑,從容答道:「闌兒,你是衣兒的孩子、是我的外甥,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原因,我都心甘情願為你使用靈力。」他說這話時嘴角依舊噙著那抹讓人見之便覺春風拂面的溫柔淺笑,眉眼間卻有一抹說不上來的傲然。

    「闌兒,做事莫悔,以後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怨恨這東西太累,不必擁有,不必記得。」話一說完不待謝曲闌反應過來,葉籬槿便不輕不重推了他一把,力度剛好將他送至門外。

    謝曲闌回神想要推門進去,手放在門上時卻聽見葉籬槿冷淡認真的聲音:「曲闌,抱歉,你的冠禮我不能參加了,你走吧,出去好好參加冠禮;若有可能,讓你父母為你重新擇一個字,寄人實在太苦了,你不必,也不要用這兩個字去束縛自己一生。」

    話音落罷,葉籬槿便閉著雙眼按著記憶將琴與琵琶一同放在案桌上,而後伸手在頭上慢慢摸索,待摸到發冠之時便將發上玉冠捏在指尖,而後指尖微微用力,玉冠在瞬間化為齏粉,銀色的發也隨即散落一地,他的神情從容淡定,眼角因衰老而產生的細紋在此時變得平整有序。

    ——

    葉府自葉籬槿管家之後便越發冷清,但謝曲闌冠禮來的人卻是十分多,竟比葉籬槿繼平湖府主還要多。

    謝曲闌看著往複穿梭的人群神情有些恍惚,回神後便緩緩走至廳堂,看著坐在首位的二人,淡聲道:「曲闌冠禮有勞二位。」話音落罷便從容跪坐在堂中,眉眼低垂,一派溫順之象。

    王添衣見謝曲闌這般冷淡,心中一酸,眼圈微紅,張唇欲言卻又在瞬間化為一抹笑。

    謝延庭在旁神情並未見有多大喜色,反而很是冷淡,目光在瞥見王添衣微紅的雙眼時陡然一凝,唇角帶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有人高唱道:「吉時到!」隨即便見千樂齊奏,一時之間,滿堂皆是絲竹管弦之聲。

    謝曲闌聽著這繁雜樂聲,面色未改,但那心思卻早已飄到雲外,下意識捕捉自己想聽的聲音,不期然回想起了七日前最後聽到的琴聲,指尖在衣袍中微微顫了顫,心中突然生出些許鈍痛,愈來愈烈。

    樂聲歇,謝曲闌方覺解脫,緊緊咬著牙,冷著臉神情越發冷淡。

    王添衣起身走至謝曲闌身後,伸手將他束髮的髮帶拆掉,接過身邊人遞來的發梳,仔細將他的發攏在掌中,又用布巾將他的發全數穩穩固定在頭頂,做完這些事後,她便緩緩走回座位。

    謝延庭隨即起身走至謝曲闌身前,取過一旁的玉冠,神情嚴肅,左手將玉冠戴至謝曲闌發上,右手持玉簪想要將發冠穩住。

    本該行雲流水的一套動作,但不知是他有些緊張的緣故,手中玉簪竟然未能簪進玉冠之中,反而從手中脫落,然後落在地上。

    玉石碎裂聲響在耳邊,謝曲闌依舊目不斜視,渾不在意的模樣。

    冠禮玉簪斷裂乃不祥之兆,謝延庭眼皮微微跳了跳,下意識出聲道:「來人。」

    此時突然傳來一聲響亮鳥鳴,隨即便見一隻喜鵲倏然飛進堂中。

    喜鵲銜著一支血色玉簪,謝延庭猛然想起某件事,下意識便想要忽視,只是眾目睽睽之下,咬咬牙,神色不虞地接下這支發簪。

    發冠戴好後,冠禮便成了一半。

    謝曲闌起身邊走邊道:「冠已戴好,多謝二位,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勞二位了。」

    謝延庭也不在意,只看著王添衣,王添衣則是一怔隨後頷首輕笑。

    謝曲闌看也未看兩人一眼徑直走上前,沉聲宣佈道:「曲闌名為父母取,養於舅舅膝下,本欲讓舅舅為我擇取表字,誰知舅舅因故不能參加此次冠禮,故,曲闌自取表字,此刻請諸位叔伯做見證。」

    底下眾人頷首。

    謝曲闌道:「曲闌取字為寄人。」

    底下眾人聞言瞬間嘩然,臉上神情各異,各自用眼神交流著。

    院外突然傳出一聲雀鳴,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隻綠孔雀傲然落在院外梧桐枝上,俯視著眾人。

    片刻後又化作一團綠色靈光翩然落地。

    綠光停在遠離廳堂大門三步之外的地方,謝曲闌抬眼盯著,神情隱帶戒備。

    綠光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著綠衣青衫的眉目如畫少女。

    少女神態處處透著傲然,見人後便揚聲道:「妖族雀詔,奉故人令,前來為謝曲闌祝賀,誰是?」

    謝曲闌大步向前,凜然道:「我。」

    雀詔聞言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謝曲闌,擰眉似是有些不悅,一邊輕輕哦了一聲以作應答,一邊將一團五色光傳到謝曲闌手中。

    待東西送至謝曲闌手中,她便迅速化為原形朝天飛去,似乎是片刻都不想待在這裡。

    五色光落至謝曲闌手中,光芒慢慢散盡,謝曲闌掌中多出數根翎毛,稍稍一數便知是九根。

    孔雀授我九尾翎。

    謝曲闌下意識便想起了葉籬槿所說的孔雀九祝,面色瞬間冷了下來。

    九尾翎化作道道靈光接二連三進入到謝曲闌眉心,與此同時空中傳來一個溫和淡然、恰如陽春三月微風輕拂面的聲音。

    眾人聽得深覺舒心,竟忘了仔細聽話中意思,皆只顧去享受心中那難得的安寧。

    「宣平湖四十九代主人煦聲真人令……」不待那聲音敘述更多,遠處忽然有人以靈力遙遙喊道,「平湖府主,結界破裂,魔修偷渡平巽灣,蘭劍端洋請煦聲真人相助。」

    蘭劍宗?謝曲闌聽著這個耳熟的名字,不待他多想便見桐院之中一道流光朝平巽灣方向而去。

    謝曲闌見狀,下意識身御長劍追隨流光而去,身後眾人面面相覷片刻,亦跟了上去。

    平巽灣內,黑煙滾滾,血流滿地。

    雲上忽然透出一道道刺目的白光,眾人只見半空中有魔修接二連三地落下,細細一看,恰好是十二之數。

    隨著十二魔修紛紛落地,雲中忽然傳來一陣陣忽高忽低忽笑忽悲的雜亂聲音。

    眾人努力想聽清卻無能為力。

    片刻後,雲霧散去,眾人才發覺眼前哪裡是雲霧,分明是冰靈根修士施法所散發的寒氣。

    謝曲闌皺眉看著眼前渾身黑氣的魔修,加上不知為何會跟丟了那人,心中很是煩悶,便對魔族下手十分狠厲不留情。

    平巽灣山林深處突然傳來一陣琵琶聲,聲來水漲,淺水灣很快變成深水灣。

    水化作股股細流徑直將那些魔修魔物逐一牢牢縛住,灣中水花所到之處,黑色魔氣便隨之消減。

    他聽著山中琵琶聲,下意識循聲望去,恰好看見林中陡然閃過一道綠光,心頭一跳,持劍的手陡然一緊,想也未想便隨意看了一眼雲上,隨即便攜劍往山林深處而去。

    雲霧散去的半空,有一白髮黑衣的修士背對著眾人,修士周身泛著淡淡實質可見的寒氣,左手側方憑空漂浮著一把正在滴血且冒著黑氣的長劍,他懷中緊緊抱著一名看不清樣貌的女子。

    有人透過他人的雙眼看見那人背影,明明相隔數十里,也只是驚鴻一瞥,可他仍覺得那人如冰似雪般的冷冽氣息,穿越了時間與空間的距離,侵入到屬於他自己的身心中。

    楚翹終於從這長達二十年的夢中醒來。

    葉籬槿十四年溫柔周全的照顧,完完全全是他幼時所渴求的東西,其實他早已淡忘了父母親對自己的愛護,可在這不屬於自己的歲月里竟又生生因葉籬槿而產生了對這兩個人的懷念。

    他出神道:如果父母一直在自己身邊該有多好,只是這念頭剛產生沒多久便被狠狠掐滅,轉而冷靜想道:這是謝曲闌的人生,不是我的,楚翹父母皆失,只有師尊,我如今也只要師尊。

    我的師尊上宛,他在白藏峰上等我歷練歸來,我答應過他要身心清明的,我不能食言。

    我不是別人,我是上宛道君唯一弟子——端清。楚翹這般想著心中便覺甜蜜,唇角悄然勾起。

    葉籬槿雖好但終究不是我的師尊,我只要我那清清冷冷,抱劍而立,只是我一個人的師尊。

    此時,楚翹再次明白了上宛當年所說的那句,如何容易。七苦劍怎會容易,靈台清明是難事,一大意,你便不再是自己。

    清醒過後,楚翹便以一種淡然的態度待在謝曲闌身體中,但心中卻越發思念,他想這次歷練結束便回宗門看看,看那個懸掛著「宛宛清河曲,團團翠竹村」的竹屋、看當年練劍的地方、看白藏峰上竹林的竹葉是否依舊蔥翠欲滴、看竹林後面懸崖上風是不是依舊清寒凜冽。

    山中。

    葉籬槿仰躺在草地上,身下血流如河,他的神情卻並不見猙獰反而異常柔和,眼角眉梢皆是謝曲闌所熟悉的從容淡定。

    謝曲闌看著面前人的慘狀瞳孔猛地一縮,波瀾不驚的情緒有些許鬆動,他蹲下盯著他,甫一出聲竟有些沙啞:「葉籬槿,你要死了嗎?」

    葉籬槿聞言眨了眨眼,似想凝聚眼中焦點好去看清面前人,良久,雙眼依舊茫然無神便索性放棄,淺笑自若道:「暫時還不能死,我還要去參加闌兒的冠禮。」

    謝曲闌聞言想起七日前葉籬槿所說的話心中頓覺好笑,既諷刺又憤怒道:「葉籬槿你當真老糊塗了,前幾日不還說沒空參加我的冠禮麼?怎麼今天又改變主意了?你想參加,那你怎麼不看看如今是什麼時辰,我早已束髮戴冠!你參加不了我的冠禮了,葉籬槿!」

    葉籬槿聞言神情難掩失落,呢喃道:「原來闌兒已經束髮戴冠了啊。」頓了頓,感受著刺眼光線,「這個時辰,冠禮確實早已經完成,沒能參加曲闌的冠禮,是我之遺憾。」

    謝曲闌不置一詞,見他淡然平靜之狀,心生煩悶,忍不住開口怒斥道:「葉籬槿,我看你真的是老糊塗了!你有什麼資格參加我的冠禮?你只不過是個把我從我父母身邊騙走的騙子,你有什麼資格!」

    一朝開口便再難抑制,謝曲闌盡數吐露著自己心底不快,怒道:「葉籬槿,你這個人為什麼這麼討厭?十四年了,葉籬槿,我真的恨你,恨不得你去死!葉籬槿,你要死怎麼還不死!葉籬槿,你為什麼還要活在世上惹我煩心?為什麼,葉籬槿!」

    葉籬槿聽著謝曲闌這番惡言,面上笑容僵了僵而後重新彎了彎,風輕雲淡道:「原來闌兒如此恨我,怪我愚鈍,竟未能發覺。」

    「葉籬槿!」謝曲闌見他仍舊一臉笑意,臉色不由得陰沉下來。

    葉籬槿望向天空輕笑道:「闌兒,若我死能讓你痛快,那你便動手,我死在誰手裡都沒關係,且以我一條薄命換闌兒心中快活,乃是好事一樁,我求之不得。」

    謝曲闌緊盯著葉籬槿,聞言微微一愣,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句,「我與你無……」話說至此處他才覺自己有些失態,猛地收回那句無仇無怨,而後掩飾般接著憤然指責道,「葉籬槿,我與你的仇怨,你覺得你只要還我一條命便夠了?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話音落罷,謝曲闌便感覺自己心跳陡然加快,瘋狂跳動聲響徹在他胸膛。

    他忍著心臟狂跳所帶來的緊迫感,一邊緊盯著葉籬槿惡狠狠道:「你這個騙子害我與父母生離十四年,這筆賬豈能是用一條命就能抵過?」

    「謝曲闌,說得好!」身後突然傳來謝延庭的聲音,謝曲闌聞聲頓時身體變得有些僵硬,心跳霎時平穩,沉著臉不答。

    「謝曲闌,你說得對,讓葉籬槿就這麼死去實在太過便宜,只是曲闌啊,現在時機剛好,他不得不死。」謝延庭站在謝曲闌身後。

    他徐徐道:「曲闌,你可還記得父親曾與你說過的時機嗎?如今便是!你我父子二人今日將他葉籬槿斬殺在此,然後嫁禍給魔修,葉府無主必定大亂,屆時你便順勢宣布認祖歸宗一事;待你認祖歸宗之後,你我父子二人便能團圓,享天倫之樂,豈不美哉?」

    謝曲闌依舊不語。

    謝延庭望著沉默的謝曲闌背影,神色微微有些不愉,但似是心有顧忌並未再多言,只靜靜等待著謝曲闌的回應。

    葉籬槿躺在地上聽著身邊父子二人的對話神情不見慌亂,反是安然微合雙眼,冷靜道:「闌兒不願動手,那我便自己來,只願今日之後,長月可心安、曲闌可心寧、衣兒可福祉。」言罷,不待兩人做出反應,便屈指向虛空做出撥動琵琶弦的動作,血色四弦琵琶突然浮現,葉籬槿隔空撥動著。

    實質可見的青色靈力從葉籬槿四周迅速震蕩開來,四周花葉顫顫巍巍地立在林中受著靈力洗滌。

    謝曲闌看著葉籬槿自殺的行為,面上神情早已不復方才的瘋狂,反而變得異常平靜,冷笑道:「葉籬槿,我要感謝你,謝你沒讓我的劍沾上你這個騙子的臟血。」

    葉籬槿聞言眉眼依舊帶笑,從容將自己所剩餘的靈力散去,血色琵琶顏色愈來愈深,他撥動最後一個音淡笑道:「平湖,去吧。」話音落罷便沉沉閉上雙眼,神色竟是比從前任何時候還要更平和,唇角勾著的笑容卻是異常燦爛,燦爛到人眼一見便知笑容的主人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明亮晃眼的笑容掛在那張血跡斑斑的臉上,有一種動人心魄、令人見之難忘的魅力。

    謝曲闌持在手中的斬聲劍此時突然輕輕震動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心也隨著斬聲劍一同輕顫著,慌張的將劍收起,眉頭緊皺,神情越發凝重,立即轉身想要離開。

    臨走前還不忘對謝延庭說了句,人死了,走吧。

    謝延庭似是看不見謝曲闌面上凝重一般,兀自輕笑道:「曲闌……不,闌兒你先走吧,為父還要處理一些事。」

    謝曲闌聽著闌兒二字眼神陡然一凜,冷冷道:「葉籬槿叫過的名字我不想再聽到!」

    謝延庭聞聲一愣而後滿意地笑道:「為父知道了,曲闌,你真是我謝家的乖孩子。」

    謝曲闌不語,緊皺眉頭,轉身離開。

    出了山林,有一紫衣男子負手立在林口,見了謝曲闌便出手阻攔,眼中笑意滿是興味,輕搖摺扇笑道:「在下天機子,有一言要贈與公子。」

    謝曲闌沉著臉不悅地道:「我不想聽。」

    天機子面對著臉色難看的謝曲闌依舊面帶微笑滿不在意,自顧自地道:「謝公子,我送你一讖,你記得要幫我將一名粉衣少女引往別處去。」

    謝曲闌皺眉看著天機子,心中只想將他儘快打發走便敷衍般點頭應下。

    天機子也不管謝曲闌是否真心應下,見他點頭便笑了起來,指尖一動幻化出一張紙遞給了他。

    謝曲闌接下紙當即便想要展開看,誰知天機子卻用摺扇抵住了他欲打開紙張的手,帶著一臉高深莫測的笑道:「誒,謝公子,現在可還不是打開的時機。」

    謝曲闌皺眉問道:「要何時?」

    天機子神秘一笑:「待你山窮水盡之時。」

    謝曲闌聞言便彷彿立誓一般,堅定反駁道:「我不會讓自己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的。」

    天機子見著謝曲闌這幅舉動只淡笑不語,邊向平乾鎮而去,又邊輕搖手中摺扇高聲清唱道:「父母恩愛離,柳暗花不明,山窮水盡;夢猶記,長恨相且劍,風前殘燭淚;別來相憶,知春雨無聲貴,光陰千金求不回;心字成灰,琵琶聲名便為故人綴……」

    謝曲闌看著高歌而去的天機子,聽著他的話心中滿是不屑,下意識將手中紙揉成一團,信手丟在腳下,漫無目的地前行著。

    走了不遠,耳邊突然傳來一名少女的聲音,「這位公子,請問可曾見過一名自稱天機子、手持摺扇的紫衣青年?若公子見過他,不知公子可否與我一說他的去處。」

    謝曲闌下意識便想要指出男子臨走的方向,卻又突然想起天機子那番話,愣了片刻,又冷著臉指了指他離去相反的方向。

    少女望了平巽灣一眼,隨即便連聲向著謝曲闌道謝,神情真摯誠懇。

    謝曲闌看著少女臉上明媚的笑容,似是想起了葉籬槿最後一個笑容,心情瞬間變得煩躁。

    少女見狀突然道:「這位公子,我還有句話想對你說。」

    謝曲闌面上逐漸浮現不耐,冷冷道:「說。」

    「夢勸公子若有空,換把佩劍吧,這把劍……」少女頓了頓,似是在猶豫該不該說出來,但見謝曲闌一臉平靜便咬咬牙道,「不詳。」

    謝曲闌驀地笑出聲道:「它陪我十四年,不詳也不能說換就換。」

    劍陪你十四年,難道葉籬槿沒有陪你十四年嗎?你不肯換劍又為何肯傷人?腦中突然出現一個質問的聲音,謝曲闌神情陡然一凝,怒道:「小妖,不用你多管閑事。」

    少女輕嘆口氣,搖搖頭便追人去了。

    謝曲闌聽著那個質問的聲音不悅地抿著唇,而後鬼使神差般又倒了回去,尋找著那團皺巴巴的紙。

    謝曲闌將紙重新從地上撿了起來,緊握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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