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寄人第九:風雪過境思難明
小說: 偏執對孤僻 作者:伊承 字數:7174 更新時間:2019-09-22 06:12:33
謝延庭從旁溫聲勸道:「衣衣,別難過了。」他還是同當年一樣見不得自己愛妻的眼淚。
王添衣低頭垂著淚,此時突然柔聲問道:「延庭,我想讓曲闌與我一起為籬槿哥哥守孝三年。」
不待謝曲闌回答,謝延庭聞言,神情立即變得難看,壓著聲音低低喚道:「衣衣。」
他努力壓制住自己心底的憤恨,勉強平靜問道:「你這樣做,考慮過我嗎?你與曲闌一齊為葉籬槿守孝三年,你想沒想過你的夫君——我還在世上!你這樣做,你要讓世人如何看我?讓世人如何看我啊,衣衣。」話說至最後他似是無法平靜了,話中怨怒悄然表露出來。
王添衣聽著他的問題並未正面回答,只低聲問了一句,「延庭,籬槿哥哥難道不值得嗎?」而後便沉默不語。
謝延庭聞言頓了頓,眼中滿是悲痛,憤怒啞聲道:「值!他,葉籬槿什麼都值。只有我,就只有謝延庭什麼都不值。對嗎?衣衣,我的愛妻。」
王添衣微微有些不悅,皺眉疑惑問道:「延庭,你何出此言?」
面對著風輕雲淡的王添衣,謝延庭似是完全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與嫉恨了,恨聲似責問又似逼問:「衣衣,那我問你,你究竟是葉籬槿的妻子,還是謝延庭的妻子?謝曲闌是葉籬槿的孩子還是我的孩子?」
王添衣聞言迅速抬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以及憤怒,眼中淚極速滾落,她怒道:「延庭,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而後痛心道:「延庭,你怎麼能質疑我與籬槿哥哥的清白?」
「籬槿哥哥,籬槿哥哥,這麼多年了,你什麼時候沒提過這個名字?他活著你要說,他死了,你還在說!衣衣啊衣衣,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夫君過?」說完那句話謝延庭神情似是平靜下來,但話中仍舊帶著淡淡怒意,冷笑道:「沒什麼意思!只是我這個問題憋了很多年,一直想問你罷了!如今時機剛好!怎麼,衣衣不敢回答我的問題嗎?」
王添衣似是不想再與謝延庭交流一般,只冷冷看了一眼謝延庭,眼神如寒冬狂風,凜冽帶著刺骨的冰寒。
她轉而平靜問謝曲闌,「謝曲闌,我問你,你去不去為籬槿哥哥守孝?」
一旁冷眼旁觀的謝曲闌聞言,迅速回神,急忙冷冷拒絕道:「不去!」
王添衣聞言猛然起身,手中突然出現一把長劍。
眾人來不及反應,只見長劍迅速落在謝曲闌咽喉前,她沉聲威脅道:「再說一遍,去還是不去?」
謝曲闌毫不畏懼面前要命的長劍,揚起唇角勾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一字一句道:「我不去。我不會給葉籬槿守孝的。你別以為逼我就可以,我說不去就不去!你當我還是當年那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幼兒嗎?我不是了!若你今日非是要逼我,那就莫怪我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了。」
謝曲闌說完頓了頓,漫不經心、冷嘲熱諷似得說道:「若無人為他守孝,您覺得可憐、甚是心疼,那您自己為他守個十年百年便是,何必拉著我這麼一個心不誠的外甥去給他守孝?謝曲闌心不誠、言不敬,這樣去為您的籬槿哥哥守靈,怕是不好。」
他親生母親持劍對著自己,只是為了逼自己去給一個陌生人守孝。謝曲闌感覺自己早已對她沒有了任何不舍悲傷的感情,遭遇如今情況更是滿心憤恨。她這個母親總是不顧自己意願,一意孤行,直到如今都不肯改變,甚至學會了威逼。不僅謝延庭想問,他自己也想問他,自己是葉籬槿的兒子還是謝延庭的兒子。
王添衣聞言神色頓時一變,她語氣滿是不可置信,顫聲問道:「你,你說什麼?謝曲闌,你怎能對籬槿哥哥如此不尊不敬?謝曲闌,你平時就是用這種態度對籬槿哥哥的?」持劍的手隨之顫了顫,無意間劃傷了謝曲闌的脖頸處的肌膚。
「不然呢?不然你還想我用什麼態度。」謝曲闌毫不在意自己脖頸處被劍劃傷的傷口,冷淡道:「葉籬槿害我寄人籬下,我恨他。所以我不用這種態度又該用什麼態度?和顏悅色嗎?那不可能。」
王添衣聞言神色立刻變得難看,渾身因憤怒而急切的顫抖著,手中持著的劍竟直接從手中鬆脫。
仰望著越來越遠的天空,心中抑鬱,她不甘心的閉上雙眼,唇邊接連吐出緋紅鮮艷的血,哀聲道:「籬槿……哥哥,」對不起。話中的對不起卻是吐血的聲音掩蓋住,無人可聽見。
謝延庭心中亦是一痛,慌忙接抱住昏過去的王添衣,目光望向葉籬槿衣冠冢的方向,神情痛恨又夾帶著若隱若現的癲狂。
謝曲闌掃了一眼夫妻二人,而後便毫不留情的轉身離開。今日之事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場鬧劇,一場證明葉籬槿在王添衣心中地位無比重要的鬧劇。
第二日,楊陶毫無徵兆的回來。
黑衣楊陶持劍立在謝府外,長劍迎合著主人的心緒急切抖動著,他面色冷凝,站在門外以靈力傳聲呵道:「王添衣、謝延庭、謝曲闌!滾出來!」
一臉倦色的王添衣聞聲快步走出,甫一踏出謝府,便見楊陶立即御劍困住她,恨聲亦是不解問道:「王添衣,其他人呢?」
王添衣沉默著搖搖頭,一雙杏眼很是平靜地回望向楊陶,口中淡淡問道:「楊陶哥哥你來了。籬槿哥哥已於昨日下葬,你要去見見他嗎?」
楊陶拔劍對著王添衣要害處,冷淡道:「王添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王添衣平靜的回道,眼圈依舊泛紅,可眼神卻平靜如一灘死水,無波無瀾。失魂落魄般,輕聲重複問著:「籬槿哥哥走了,楊陶哥哥,你要去看看他嗎?」
「……」楊陶此時卻突然沉默下來,他甫一出關變收到了來自王添衣的書信,早就知道了這個噩耗,只是神情卻並不如王添衣意料中那般癲狂,反而很是平靜。
王添衣心中鬱郁並不想多管其他無關緊要的事,說完那句話見楊陶不回答便又兀自沉默不語。
如王添衣了解楊陶一般,楊陶亦是了解王添衣,他知曉王添衣此時的悲傷毫不作假,但他仍舊不快。在蘭劍宗閉關這幾年他頗有長進,不再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也不再渾身帶刺,反而學會了謙和迂迴,只是這謙和迂迴外人並不這樣覺得。
他想了想,收回劍,平靜道:「王添衣,你把謝延庭與謝曲闌叫出來,我有事找他們。」
王添衣很是平淡地看了一眼楊陶,一板一眼的陳述道:「他們也許不會出來,我只能試試看。」
楊陶冷哼一聲,意有所指一般冷聲嘲諷道:「他們自然是不敢,畢竟做賊心虛!」
王添衣似乎有些累,聞言只是微微抬眸掃了一眼楊陶,接著便吩咐人去喚那另外兩人。
劍陣仍舊未收回,只是不知在何時被楊陶悄悄隱藏了起來。王添衣也不在意,面色灰敗,兀自垂著眸,眼神平靜的可怕。
片刻後,謝延庭到來,尚未踏出府便見楊陶氣勢洶洶的拔劍朝自己刺來。
謝延庭下意識便召劍迎上楊陶,楊陶見他出劍身上氣勢猛的暴漲,靈光大作,竟直直將謝延庭打退數米。
謝延庭猛的吐出一口鮮血,半跪於地,以劍支身,望著面前氣勢洶洶、刺傷了自己楊陶,又看著一旁神情冷冷的王添衣,心中失落,忍不住出聲問道:「衣衣,你就這樣站著讓楊陶殺我?若不是我心有防備,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嗎?」
王添衣聞言平靜地掃了一眼謝延庭隨後又兀自垂眸,不管不顧。
謝延庭拭去唇邊血,一面仗劍起身,一面低聲問道:「衣衣,你還在生我氣?為夫昨日當真是無心之言。你為何不能原諒我?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王添衣聞言微微抬眸,用那雙平靜如死水的眸子掃了謝延庭一眼,啟唇欲語,此時姍姍來遲的謝曲闌老在遠處便遙聲問道:「叫……」我有何事?
謝曲闌話未說完便見楊陶持劍迅速沖至他面前,見他樣子似是想將謝曲闌一劍擊殺於此地。
謝曲闌修行時日畢竟短了楊陶數十年,修為也不敵楊陶,在楊陶這必殺一擊的威力下,長劍尚未召出,便猛的跪倒在地,身上肌膚頓時破裂,流出點點滴滴顏色緋紅的血液。
楊陶長劍還想往前送進幾分,卻被謝曲闌身上陡然閃現的綠光給攔住,他見了這熟悉的綠光,忍不住怒道:「為什麼,槿哥哥,為什麼!王添衣是這樣,謝曲闌也是這樣,明明他們都是後來的,你為什麼就是要那麼護著他們呢?明明我與你才是一起長大的,你為什麼不護著我?為什麼總是要為了護著他們而傷害我?為什麼,槿哥哥,為什麼?」
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楊陶沉默片刻,收劍冷笑道:「沒關係,即使這樣我也會等的,他們害了你,只要結界一減弱,我便立即動手!」
王添衣聞言,似是從自己的世界中蘇醒了過來,微微掃視了一眼傷痕纍纍的父子二人,冷淡神情微微變了變,突然開口道:「楊陶哥哥,你還記得這個嗎?」說著便從袖中拿出一枚玉佩遞給楊陶。
楊陶看見玉佩微微一愣,隨即冷聲道:「自然記得。你要做什麼,你以為用這個東西就可以換你們謝家活下去嗎?別妄想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王添衣搖搖頭,淡淡回道:「我沒有這個想法,我只是……」話說至此,她卻突然哽咽住,沉默下來。
楊陶不耐煩的問道:「只是什麼,你快說,別浪費我時間。」
「只是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月時間讓我去處理這件事,畢竟,延庭與曲闌是我的家人,我不希望你與他們產生爭執。」
「隨便你,但是若你的處理結果無法讓我滿意,我即使毀約也要千刀萬剮了他們。」
「楊陶哥哥,謝謝。」王添衣躬身道謝,神情凝重。
府內房中。
王添衣看著謝延庭,眸光幽深,輕聲不解的問道:「延庭,為什麼楊陶哥哥會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們做了什麼?」
謝延庭臉色變了變,「誰知道楊陶是什麼意思?我又殺了誰需要償命,我殺的人不都是該殺之人嗎?」
王添衣聽著謝延庭顧左而言其右的話微微蹙眉,嘆息道:「延庭,我比你了解楊陶。他說有便一定是有,他沒必要騙我。你如實告訴我吧,延庭。」
謝延庭聞言驀然笑出聲,指責似得說道:「衣衣,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明明我才是你的夫君,可是能讓你賦予全部信任的卻始終是葉籬槿和楊陶。他們有什麼好,我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明明我才是你夫君。」
「你是我夫君,我知道,延庭。」王添衣應聲,隨即沉沉嘆息道:「所以,延庭,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吧。為什麼楊陶哥哥會想要置你與曲闌於死地。」
謝延庭一臉平靜,冷漠道:「衣衣你不信我所以我什麼都不會說。楊陶想要我的命那他便來吧,我謝延庭還會怕他不成。」
一旁的謝曲闌此時驀然冷笑出聲,嘲道:「父親,您不敢說給母親聽的,兒子替您說了,可好?」
謝延庭聞言頓時怒目,口不擇言的罵道:「謝曲闌,你給我閉嘴,你若是敢說,我現在便殺了你。」
謝曲闌滿不在乎的輕笑道:「你來啊。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我生不如死。」
謝曲闌聽著謝王二人先前的不休爭執,神情很是厭倦。他對他們的感情,在這漫長且毫無音訊的十四年別離中所剩無幾,而這僅剩的感情也在昨日因王添衣拔劍相對而消失殆盡,如今剩下的情緒也就一些不甘心。
「母親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楊陶想殺我嗎?我告訴你,因為你敬愛的籬槿哥哥被我所殺!」
王添衣盯著謝曲闌的雙眼,一字一句道:「謝曲闌,你再說一遍。籬槿哥哥的死與你有關嗎?」聲音低沉悲痛,聽得人很是心酸。
謝曲闌毫不畏懼的回望向她,答道:「你既然相信楊陶,熟知楊陶為人,心中不是早有答案了嗎?又何必再來問我?」
王添衣沒理會謝曲闌這番話,只固執的再次重複問了一遍方才的問題。
謝曲闌對著王添衣婆婆媽媽的態度有些不耐煩,憤怒回道:「是又如何?你要為他報仇嗎?來啊,母親,為了你親愛的籬槿哥哥來殺我啊。」
王添衣見狀只揮手束縛住謝曲闌,長劍落在他脖頸間卻遲遲未再往裡送上幾分。
謝曲闌見狀怒目而視,低吼道:「我的母親,我的命在你看來就那麼卑賤嗎?幼時將我當成物件,隨意便送給了別人!而如今,又要因為那個陌生人的死而對我再三拔劍。母親,我想問您,我是你親生的嗎?您……配做母親嗎?世上會有你這種母親嗎?對我不管不問。你如今有什麼資格殺我?有什麼資格?我恨葉籬槿,恨你,如今這一切不都是你親手造成的嗎?你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資格!」
王添衣聞言握劍的手顫了顫,似是覺得謝曲闌有些聒噪,隨即將靈力化作結界將他周身覆蓋,不讓他再發出多餘的一絲聲響。
她看向謝延庭,低聲道:「延庭,曲闌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假的你在乎嗎?衣衣。」謝延早就面若死灰,對她露出一個慘然笑容,「葉籬槿自殺,我發現後便用劍斷了他最後的生機。這個答案,衣衣,你滿意嗎?」隨即又痛心道:「衣衣,你其實已經不記得我才是你的夫君了吧。」神情哀切不似作偽。
「我一直都記得延庭是我的夫君。」王添衣見狀依舊面不改色,深吸一口氣,平靜反問道:「所以延庭,你為什麼要這麼對籬槿哥哥呢?」
謝延庭突然笑了笑,轉移話題道:「衣衣,再與我一起練一次劍吧。你我夫妻二人有十多年沒有一起練過劍了。」
他撲到王添衣的劍上,繾倦的望著王添衣,低聲溫柔道:「衣衣,還是和二十一年前一樣的原因啊。」
王添衣一愣沉默不語,謝延庭隨即輕笑道:「衣衣,你其實早已經忘了對嗎?」
往事過境,如夏風滿是甜蜜歡喜,如冬雪滿是陰冷哀戚。王添衣站在原地,從時光縫隙里去偷窺當年的自己,驀然間便回想起了她尚未出嫁的從前。
一聲長哭復長笑。
她恨誰呢?恨不得任何人,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孽。懦弱、任性、自以為是。事情會走到如今的地步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衣衣,對不起。」謝延庭用沾滿了鮮血的手撫上她的眼角,為她輕輕拭去眼中淚,低聲溫柔道:「是長月的不是,不該妒,不該……迷惑曲闌。衣衣,把我的人頭交給楊陶,讓他放了曲闌吧。是我這個父親做的不好,萬般利用他又不愛他。」
謝延庭慢慢滑落在地,雙眼緊緊盯著王添衣,微笑道:「衣衣,來生你別先遇見他了,好嗎?」
王添衣聞言猛的鬆開手中劍,淚從眼角帶著血從臉頰迅速滑落。
謝延庭以血破開王添衣的結界,指尖血飄進謝曲闌眉間,他感覺自己心中不滿的負面情緒突然齊齊平靜。他有些恍惚,唇角不期然勾起神似葉籬槿三分的淺笑。
他的父親用言語激起他心中陰暗,最後還是他父親用心間血喚醒他殘存的神智。
王添衣站在謝延庭屍體旁,神情突然變得格外溫柔,她慢慢擦拭去自己的眼淚,對著謝曲闌柔聲道:「曲闌,可以和我說說你在籬槿哥哥身邊十四年所發生的事嗎?」
謝曲闌聞言微微側目,隨即茫然答道:「我……不太記得。我不怎麼喜歡和他說話。」
「沒關係。」王添衣溫柔答道:「現在你有很多時間去反思。」
謝曲闌一愣,皺眉不悅,下意識出聲反駁道:「反思?我有什麼需要反思的?」
王添衣淡然一笑,平心靜氣的敘述道:「謝曲闌,我與你一樣,你在想什麼,我豈會不知道?我自幼便到了籬槿哥哥身邊,被他親手撫養長大。你經歷過的,我都經歷過。你如今覺得自己沒錯,不肯反思我也不怪你。」
「我不覺得我有什麼需要反思的。」謝曲闌義正言辭的拒絕,沉聲回道:「母親若是一直糾著這件事不放,那我與您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還是請您先收斂好父親的遺體罷!」話音落罷,謝曲闌便抬腳離開此處。
王添衣
數日後。
送葬謝延庭。
王添衣從容跪坐在謝延庭墳前,素裳白花,接連死了兩個人一時之間竟分辨不清他是在為何人戴孝守靈。
謝曲闌如往日一般習慣性的穿著青衣綠衫,沉默的看著王添衣,轉身想走,他並沒有任何想要留下來守靈的想法。
此時身後的王添衣突然悠悠說道:「王添衣曾是個天生帶煞的孤兒,三歲剛記事便來到葉府。」
聞言,謝曲闌前進的動作陡然一頓,面上有茫然以及些許掩不住的好奇。
王添衣繼續淡聲道:「初入葉府,楊陶一見我便想將我弄死,是葉籬槿及時開口阻止了他——只用三言兩語。」
謝曲闌聞言愣了愣,王添衣所說的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但聽著王添衣格外強調的只用言語四字渾身便覺得不舒服,眉頭緊皺,仍舊不肯轉身。
「初次我很感激。」
謝曲闌突然開口輕嘲反問道:「初次?意思是後來便不感激了?」
王添衣似是看破了謝曲闌此時的情緒,也不在意他的嘲諷語氣,亦未多加解釋反而輕笑著問了他另外一個問題:「你是不是曾經有過覺得他很虛偽的想法?」
謝曲闌沉默,神情有種被戳中心思的難堪感。
王添衣見狀便也明白,冷淡道:「我知曉了。謝曲闌,既然不肯說實話。」隨後又吩咐道:「那你便回去吧。」
此時謝曲闌卻好像改變了主意,轉身走回了王添衣身邊,冷著臉看向她,咬牙似得應道:「是。」
王添衣也不在意,反是問道:「你想繼續聽?聽就坐下吧。」
謝曲闌席地而坐,她掃了一眼隨即便接著輕聲不急不緩的陳述。
「楊陶三番兩次傷害我,每次都被籬槿哥哥阻止。我以為籬槿哥哥疼愛我,知曉我受了這種苦一定會和楊陶動手,但是他始終未曾為我而與楊陶動手,每次他都只會訓楊陶幾句。下次楊陶又打我,籬槿哥哥罵他,他笑嘻嘻插科打諢過去,然後楊陶下次又故技重施。次數多了,我便覺得特別委屈。我就想,『葉籬槿怎麼這麼討厭,真是個假好人,他怎麼如此虛偽。楊陶數次想要打我,他為什麼每次都只是不輕不重地責怪他幾句呢?為什麼不出手教訓楊陶呢?他不覺得他太縱容楊陶,太不把我的生死當回事了嗎?』」
謝曲闌聞言神情立時變得訝異,他似乎沒想到看起來溫溫柔柔的母親曾經也會有自己那種想法,他有些疑惑不解。
王添衣感受到了謝曲闌的目光,輕輕看了他一眼,緩緩解釋道:「但其實這一切都有原因。君子重諾。楊陶雙親為籬槿哥哥而亡,籬槿哥哥亦是發過誓,此生無論楊陶做了什麼他都不能與他動手。籬槿哥哥素來是君子,一言既出,又怎會違背諾言。」
「再者,如果某天楊陶想要殺你,而籬槿哥哥因為要護你從而與他動手的話。我敢保證,在籬槿哥哥違背誓言的懲罰降臨之前,他會在他出手前立即……不惜一切代價的將你……先殺死。」王添衣說至此突然頓了頓,沉默無奈道:「他不會讓那個誓言的懲罰發生,他也不會讓任何人取代他在籬槿哥哥心中最重要的地位。」
「其實楊陶做了什麼,有與籬槿哥哥有什麼關係呢?我當初不過是……嫉妒楊陶能得籬槿哥哥獨一無二的偏愛。」
王添衣說到這裡神情有些惘然若失,淡淡的帶著憂愁,謝曲闌揣測不出她的想法只得沉默,他感覺這些話語卻好像石頭一般沉沉的砸進了自己心裡,動蕩不安的心湖只有他自己知曉。
他回望著王添衣,神情有些恍惚與哀慟,悶聲問道:「母親,您和我說這麼多做什麼呢?」
王添衣淡淡回道:「只是希望你能反思罷了。」
謝曲闌再次聽見王添衣所說的反思時,心中有些掙扎但神情卻明顯的變得緩和,王添衣看了神情明顯變化的他一眼,繼續說道:「希望你不要被假相迷了眼,以為他虛偽無能。他當年為救你我母子二人損耗太多,即使想,但事實上他與人鬥法早就有心無力。而且……謝曲闌,籬槿哥哥他不欠你什麼,欠你良多的是我。」
「是我將你送到他身邊,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謝曲闌,你要恨也別恨錯了人。」
「謝曲闌,你自己多用心去看看。」王添衣聲音中滿是疲憊,掩不住身心的疲倦,口中嘆息似得低聲呢喃道:「衣兒對不起籬槿哥哥,衣兒的兒子也對不起籬槿哥哥。」
謝曲闌轉身下山,天上星子閃爍。
他睡在謝府,心中不得安生,依舊是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