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夫妻倆出國的那一天，李白強撐了好多天的偽裝終於被撕下來了，少年幹凈的白恤衫沾染著酒漬，整個人像是在酒罈里泡了好多天，幾米外都能聞見酒味兒，渾渾噩噩不知白天黑夜。

李嬋帶著胡四海回來的時候，李白抱著酒瓶子爛醉如泥地倒在沙發上，也不知道還有幾釐清醒意識。

「哥……」

李嬋試圖把李白懷裡的酒瓶子拿出來，拔了幾下他抓得更緊了，活像是被搶糖果的小孩兒，眉頭緊皺，不依不饒，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天韓信把他打暈自己一個人把所有事情都扛了下來，包括宋虎那條命，他擦掉了李白的指紋，警察搜尋到的所有罪證直指他，如韓信所願與他想保護的少年一點關係也沒有。

韓信重傷昏迷的那段時間李白見到了他遠在國外的父母，夫妻倆什麼也沒說花重金找最好的辯護律師跑了幾場官司換得韓信一條命，終生監禁文件下達時韓信才從昏睡中醒過來。

好多人站在韓信床前，眸中皆是疼惜，唯獨不見李白，因為他不肯見，連讓他踏進病房門的資格都不給。

從醒來到康復出院，病房前一直有警察駐守，親人探視時間也十分有限，但不是不給，警察願意給韓信不願意見，那一個月多，李白恨不能住在醫院的走廊，他一遍遍告訴警察人是他殺的，說的多了警察一度以為這人精神失常好心勸李嬋帶他去樓下精神科看看。

出院後韓信直接被送進了青陽監獄，李白軟磨硬泡終於得到了一個他肯見他的機會，走進探視室玻璃窗後只有韓信的背影，李白怎麼央求他也不說話，不回頭，直到警察告訴他時間到了韓信終於開口了，聲音嘶啞而堅定。

「你走吧，以後也不要再來了，如果可以，最好是從此忘了我。」

李嬋和胡四海剛從醫院回來，本以為再也不會和醫院打交道的他們這段時間成天泡在醫院裡，剛從重症監護室出來的林涼被醫生一紙告知或許醒不來了，再簡單點說，那就是大腦受損變成了植物人。

經過南灣苑保安室時保安大叔交了一封信給李嬋，跨國信件，收信人是她哥哥，李嬋從包里拿出那封信，看著沙發上不省人事的哥哥沉沉嘆了口氣。

胡四海一直站著沒有動，終於緊緊攥著的拳頭鬆開了，大步朝沙發上的人走過去，一把提起了李白的衣領。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李嬋嚇了一大跳，「胡四海，你幹什麼。」

李白被他一提幽幽轉醒，他又夢到韓信了，這個人明明不在他身邊卻一直在他腦子裡徘徊，怎麼忘也忘不掉，他以為自己不勝酒力，盼著爛醉把他忘的幹凈，奈何這酒不知怎麼就像白水一樣，越喝越清醒。

他一句話輕描淡寫地讓他忘，可是刻在骨子裡的人，難道想讓他削肉剔骨嗎。

「胡四海，你說我要是再去殺一個人，能跟他在一起嗎？」

「殺人償命，老大不一樣，警察來的時候他差點死了！」

方莫後來告訴他老大在去工廠前給他們打了個電話，要是一個小時後還沒回來，就報警。

李白覺得眼眶泛酸，視線也有點模糊，恨他為什麼自作主張，想著懷裡的酒瓶子又被他舉起來艱難的往嘴裡送。

胡四海奪過李白手裡的酒瓶子砸在地上，碎片裹著酒四下濺開，抬眸是胡四海通紅的雙眸。

「老大為你失去了一隻眼睛，為你背上命案，為你這輩子都要蹲在監獄度過，難道你還不肯為他好好活著嗎？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他不願意見我，他讓我再也不要去見他，他還讓我忘了他……」

胡四海進過韓信病房幾次，滿身繃帶纏得他都要認不出來了，以前他們幾個混小子為了少挨點罵見到老大就各種諂媚，說他是孟城最靚，帥得無人能敵，怎麼也想不到老大也有這麼狼狽的一天，宋虎刺中的眼睛沒保住，醫生建議安個義眼，老大嫌假不肯做，勸了半天醫生放棄了。

韓家夫妻倆跑官司那段時間韓信在醫院做康復治療，若不是門外就站著警察看他那樣八成覺得這人和什麼命案八竿子打不著，心態好到安慰都是多餘。

憋了很多天的話在警察勸嬋兒帶她哥去精神科的時候終於憋不住了，胡四海問他老大為什麼不肯見李白，他明明知道那個人就在門外，少年絮絮叨叨的話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胡四海有時候覺得老大就要起身衝出去了，等了很久什麼動靜也沒有，他不解，更多的是於心不忍。

胡四海見證著他們相識相知，若是有人問起這倆人的事他肯定是那個能出一本書的人，他清晰記得老大像個傻子一樣跑去莫瑞妨礙人家工作，死皮賴臉的程度和他追嬋兒不分上下甚至更上一層樓，他把那個人保護得特別好，在他最脆弱的時候挺身而出，為什麼現在老大不堪一擊了卻不願意讓他分擔一點點。

「如果有一天你滿身狼狽不得不離開嬋兒，你會選擇最後見她一面笑著告訴她你要走了你們再也不能相見嗎？」

不會。

「我進去以後，幫我好好照顧他，他要是難過……他肯定會難過吧。到時候你們勸勸他，我這輩子保護不了他了，以後的路他得一個人好好走下去。」

胡四海鬆開李白的衣領，從桌上拿起那封信放在他眼前，「跨國信件，你好好看看吧。」

九月末的太陽依舊火熱，胡四海拉著嬋兒並肩走著，短短一個多月像是過了大半生，他也學會了穩重。

「嬋兒，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月初學校老師打電話讓她回去上課，思慮許久李嬋向學校遞了一份休學申請書，期限為一年。

「還不知道呢，你會繼續留在公司嗎？」

「當然了，那是老大的東西，我一定要好好學習幫他守住這片天。」

「還有。」胡四海停下腳步，輕輕把嬋兒的手放在掌心，「這是你哥哥的寶貝，我一定要好好珍惜，我會努力變強，強大到足以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點委屈。」

南灣苑的桂花開了，金黃色的小花朵綴滿枝椏，香氣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