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西未想到，她以為的三年，其實可以發生很多事情，比如以往每天不離戲園子半步的楊皖現在日頭剛落變不見了蹤跡，以往笑的遣倦又溫柔，現如今只得是勉強勾勾嘴角就算是笑了，只覺得每過一天他變蒼白一分。不過楊皖就是楊皖，就連蒼白也有著讓人疼惜的美感。

蘇錦西也問過，那時楊皖已經不在登台，換成她每日登台而唱。

那日蘇錦西步履匆匆就要登台，路過楊皖的房間，窗子是開著的，梨花都飄進去堆在木桌上薄薄一層，楊皖半倚在窗前，眼神空洞也不知在想什麼。

她步伐一頓，略帶關心的問道「師父，你到底怎麼了？」別看蘇錦西清清冷冷的，平日里小大人一般，但問出來的話終究不會半點委婉，就連旁敲側擊也不會，就那樣直白的問出來。

楊皖像瀰漫了霧一般的眼終於聚了焦，看著蘇錦西穿著一件粉紅褶子，肩上罩了件雲肩，胸背綉有一隻仙鶴，臉上畫了油彩，這是要登台了吧。

他啟唇輕輕說：「錦西，你要記住，欠了別人的，總是要還的，還的那一天雖是心甘情願卻真真的無可奈何啊。」

蘇錦西聽他這樣一講，心下一驚，這是發生了何事，竟讓楊皖口出此言？前面走著的給她打下手的小妮子有些氣急敗壞的催促：「蓮溪姐！你倒是走也不走？到時掌事又要怪到我頭上了！」

蘇錦西看了楊皖一眼，便走了，她心裡做著盤算，等這曲子唱完了，下了台一定要同楊皖好好說說，有什麼事還是想開一些的好。

楊皖看著她的背影出神，自己前倆年時也像她這樣，他自小沒有家，被戲園子里做菜的老師傅撿了去，年歲的增長，使他相貌越來越出眾，戲園子里的掌事瞧他模樣不錯又聲音動人，便讓他跟著學唱戲。

他推開房門朝老師傅的房間走去，老師傅年歲已高，不僅疾病纏身，還有些痴傻，已經認不清他了，他蹲下身來握住老師傅的手說：「我帶你去醫院。」

楊皖在心中說，康佳醫院是英國人開辦的，醫療設施算是先進的了，儘管在外省，但若是有那個人送你去，一定會安全到達的。

他背了老師傅出門，那個男人正燃著一根煙靠在車旁等他，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下面是一條西褲，看到楊皖出來眸子一熱，隨即又很好的壓到了眼底，又是一副冷淡陰霾的樣子。

楊皖站在戲園子門口，過路的不少人回頭看，對他指指點點，也是他站在那個男人車前，意味著什麼，恐怕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在這亂世里，戲園子若是找一個靠山那是極好的，所以夕園的掌事並沒有多留楊皖。

楊皖看了他半晌終於妥協一般的開口：「段譽寰，你莫要騙我。」

他回身望去，用眼神描繪牌匾上的字-----夕園。

依稀聽見蘇錦西正唱著牡丹亭，雖然不是世人傳唱的那句，卻是楊皖喜歡的一句。

「近睹分明似儼然，遠觀自在若飛仙。

他年得傍蟾宮客，不在梅邊在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