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說: 罪不可恕 作者:老衲本是妖 字數:3542 更新時間:2019-09-22 07:20:29
我似乎看見了粉紅色的雲,不斷行駛而過的車輛,人群中央拿著彩色氣球的小丑,還有……帶著金絲邊框老花鏡的婆婆腳下運轉著的老式縫紉機,似乎還能聞見關東煮特有的滷汁味道,豆花攤上冒著的熱氣,都是那麼的清晰,我甚至能看見棒球衫少年洋溢著笑容的向遠處奔跑著,落下的汗水,像是不間斷的密集的踏在身上的針尖。
是的,針尖,密密麻麻扎在身上,與血肉融為一體,於是,開始分不清是傷口在痛,還是身體在痛。也開始分不清這針尖到底是傷口的來源,還是治病的良藥。
棒球衫少年迎著陽光奔跑,足下遺落的針尖,鑲入土壤,像燙好的酒,一杯下肚,比藥管用。
可是,真的管用嗎?
粉紅色的雲消失了,車輛快速倒退著,小丑扔掉了手上的氣球,縫紉機發出刺耳的聲響。
美人魚在針尖上舞蹈,小丑魚被剮掉了鱗片。
被剝奪了痛覺的人,夢裡依然在痛。
視線里的光景開始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在轟然崩塌,好像,比起這裡,外界的痛更能讓人接受。
開始產生這個想法的時候,背上有種燒心的疼痛就這麼直接傳達到了腦子裡,我皺了皺眉,不安的動了動身子,而後被人強硬的按下了。
有聲音傳出嗎?腦子裡一片空白,也不清楚了。
於是那種疼痛還在持續,就像是被人剮開了鱗片的魚,用開水澆下,渾濁的魚眼望著,除了魚尾沒有意義的動彈著,其他什麼也做不了。一下一下的,像是要將我的皮膚直接扯開來一樣,眼睛沉重的彷彿有千斤般,我費力的想要睜開眼。
讓人眩暈的不斷跳動著的光線,模糊而逐漸成型,而我則以向下趴著的姿勢趴在床上,我想轉個身,卻發現根本就動彈不得,果真,我是那個魚吧。
「文南。」剛出口,才發現嗓音已嘶啞的不像話。側過頭,我能看到清遙擔憂的眼神,我便知道,替我醫治的人一定是文南了。
既然是文南,便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只是。
「阿瀾呢。」我焦急的詢問著清遙,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他一定磕著了吧,有沒有事,檢查的結果是什麼。
窗簾全開著,清遙直起了身,就站在窗戶前,奇怪的是,我卻開始看不清他的神情,而他望著我,並沒有開口。
長時間的沉默,讓我開始有了不好的遐想,掙扎著,便要下床。
「死不了,人有心上人陪著呢。」文南不鹹不淡的開了口,下手卻是狠的。他按著我的身體,讓我動彈不了,我能感覺到有藥膏灑在我的背上,清清涼涼的,可是很疼。
既然文南說死不了,那便是沒事的意思了。
「文南。能不能不上藥啊,給我一瓶酒吧,我喝酒就好了。」心下一放鬆,背上的疼痛又直接傳遞到了腦子裡,我深吸了口氣,服軟似的喚著文南。
「要不要我把酒直接撒到你的背上啊,讓酒和你的背直接來個正面接觸,這樣就好的更快了。」
「我開玩笑的。」我訕笑著,習慣性的想要摸摸鼻子,又不敢動,全身都僵硬著。「文南,阿瀾到底怎麼樣了?」良久,還是不死心的想要了解更多。
和阿瀾在一起的這些年,毫不誇張的說,阿瀾若是得了感冒,我便難受的如同自己高燒不退,阿瀾若是受了傷,那便是在活生生的剮我的肉,阿瀾的身體始終凌駕於我的身體之上,至於我自己的身體如何,都不如阿瀾的一聲咳嗽,讓我更難熬。
「想知道是吧,行啊,林墨瀾身體暫時性休克,緩過來就好了,倒是你,楚宴歡,我倒不知道你還能這麼牛逼啊,連跳樓都學會了,有本事跳你就有本事毫髮無傷啊,學超人,結果雙腿骨折,背部全是傷,人跳樓是超人,你跳樓是病人,瞧瞧,多牛逼啊,楚宴歡,你若是想死就直講,也省的我們浪費了這些藥,反正你也不付錢。」文南收回了手,良久,一聲冷哼,哼的我一個激靈,只有賠笑的份。
「是是是,小的罪該萬死,還望大人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一次,趕明兒,我就將這醫院買下來,做成澡堂子,送給大人泡腳。」
「買我的醫院給我做澡堂子泡腳?好啊,你買的起這院子,我就泡的了腳,清遙可也聽見了。」
「沒聽見,就你這醫院,還用買嗎?又不是溫泉,端個盆,直接泡得了。」我又開始能看清清遙的神情了,他離我近了些,卻並不看向我,他打量著醫院,嘴上直嫌著,開啟著嘲諷技能,而清遙的嘲諷技能一旦開啟,便是文南拍馬也不及的,只見他搖了搖頭,望向我,「你呀,沒有價值的東西不要買,更不要貪小便宜,知道嗎,會上當的。」
我想,文南的臉色一定很精彩紛呈,至少,我笑的很大聲,「嗯嗯,清遙說的是。」一邊痛的扭曲,一邊笑的暢快。咳,笑的好像有些招搖了,有殺氣。
「清遙,林墨蔚處理好了。」我默默收了笑聲,氣弱的扭頭望向清遙。
「嗯,蓄意謀殺,反正他有前科,直接就進去了,這次不會再有機會出來了。倒是楚宴璟也得到了消息,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到這裡來了。」
楚宴璟,真是頭疼啊,「我一點也不想見到楚宴璟。」我悶悶的將頭埋在枕頭裡。
「怎麼,不想見到我?」似笑非笑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扭頭望去,楚宴璟雙手抱胸,靠在門口,身後跟著兩個人,一人手拎一個巨大的花籃。
花籃里是清一色的被剪了葉的白玫瑰,我想我的臉色一定難看極了。
「喜歡我送你的花嗎?」許是注意到我一直在盯著花瞧,楚宴璟扯了扯唇角,沒有了葉的白玫瑰所代表的含義,是只有楚家人才知道的暗語。
The . loss . of . loved . ones.
痛失所愛。
「楚先生,這裡不歡迎你。」文南望著楚宴璟,又恢復了一貫的面無表情。
「怎麼,我來探望我親愛的弟弟也不可以了嗎?說實話,這醫院清凈之地,我還真不想動粗呢,這麼白的床單,染了血,多不美觀。」楚宴璟將手插入口袋裡,閑閑的說著,他身後的那兩個人隨即掏出了槍,一手握著槍,一手抱著花籃,說不出來的滑稽,可是,沒有人笑。
「楚宴璟,你以為我們怕你?」清遙向前走了兩步,將我護在身後,我能看到他攥緊的拳頭,緊繃成線的身體,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
「這是我的醫院,楚宴璟,你這是要跟我們文家作對。」文南的側臉立在陰影里,看不大清,眉頭卻是皺緊了,下顎線像是冷峭的刀鋒。
「那又如何?我不信你們文家不許我們來探望病人,我也不信你們文家為了這個要與我們楚家作對。三弟,你說是嗎?你知道我的,我這個人向來說一不二的,你說,我是直接一槍爆頭,還是慢慢的開槍呢。」楚宴璟望向我,一雙眼裡滿是蔭翳。
其實,楚家人向來是長得好的,便是威脅人,那也是叫人一邊瑟縮的害怕著,一邊也不得不嘆服的美色,而自小看慣了的我,雖然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但是,沒關係,我可以對著這張臉放空。
尤其是在小時候笑眯眯的望著我喝了他加的明知會使我過敏的藍莓的果汁之後。
楚宴璟的臉對於我來說,就像是深山裡有毒的野果子,再美麗的皮囊,因為致命的毒素,也只能掛在樹枝上,可遠觀,不可食。
現在,野果子發起攻擊了。
「楚宴璟,你敢開槍試試,我們卓家也不是好惹的。」清遙擋在我身前,像被侵犯了領地的雄獅,可是,再強大的雄獅,也抵擋不了野果子的攻擊的。
「文南,清遙,你們先出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阿歡!」清遙和文南同時望向我。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我再三保證道。
清遙和文南出去了以後,楚宴璟的兩個手下也出去了,病房裡就剩下了我和楚宴璟兩個人,還有兩個丟下的花籃。
「我的好弟弟怎麼受傷了呢,真是,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楚宴璟居高臨下的望著我,我滿是戒備的望著他,楚宴璟這個人,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出來。如果可以,我一點也不想跟他同處一室。
只見他慢條斯理的脫了手套後,一雙手卻是狠狠的按上了我的背部,順著我的背部線條細細的碾壓。他的手像是毒蛇般在我的身上行走著,牽扯著我的神經,疼痛四面八方的朝著我的腦海里涌去,很疼,我試圖扭動著身體,可楚宴璟一隻手用力的壓著我身體,於是我只能任著他的動作。真是疼啊,我的頭上全是冷汗。
「楚宴璟。」我咬牙切齒的從嘴裡擠出這幾個字。
「怎麼,我的三弟還是這麼怕疼啊,你瞧明明都疼的受不了,卻就是不說,真是逞強啊。」楚宴璟細細的擦著我額頭的汗。
「楚宴璟,我都答應你了,你說過不會動他的。」我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道。
「啊,我騙你的,我還以為你知道呢。我的三弟還是這麼天真,為兄都不知道該寬慰還是該擔憂了,不過啊,如果你回家了,我說不準就會大發慈悲的放過他呢,可三弟你現在不是沒回家嗎?
我給你一周時間,你以為是什麼?」楚宴璟輕笑著出聲。
「我倒不知道,還有這麼多人袒護著你呢,卓家,文家,你說,我是不是該動動他們了呢。」
「你敢,楚宴璟,我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你這麼仇視我,一定要置我於死地。」楚宴璟比我大了五歲,小時候還不知道,可大了以後,他總是控制著我的行為,處處限制著我的行動,如果不是那個時候他被父親派去了國外,我怎麼可能離家成功呢。
「我疼你還來不及呢,置你於死地,怎麼可能,我們楚家的三少,竟是一心要離開家的,你說可能嗎?你瞧我一個沒看住你,你就跑了,我要不再看牢一點,又該怎麼辦呢。」
「阿歡,這次,你可得考慮清楚了。」
……
良久的沉默,我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了。三天,我只要三天,楚宴璟,你若再逼我,我就和你同歸於盡。」
「三天?好,那就再給你三天吧。」
白玫瑰的香味開始充斥著整個病房,它在提醒你,你將失去你的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