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格外甜美芬芳，膩得人鼻尖發癢。

有什麼聲音。

是腳步聲，很輕，很雜，很近。

但是眼皮很重，如墜千鈞。

虎鯨吹個響亮的呼哨，非常愉悅在這間悶熱的小板房裡轉悠，溜達到角落裡，慢騰騰地用提在手上的土，覆住了正在往裡冒煙的孔洞：「查查他們的東西，有用的都帶回去。除了這個小子，都交給艾琳審。」

這局棋下得不小，為了把M市所有有能力攪局的人注意力，都吸引到孫先生那邊，虎鯨頗費了一番功夫。現在李苑落在暗鴉手裡，暗鴉領頭人落在孫先生手裡，真是可喜可賀的制衡局面。

這李家丫頭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傾心儘力都沒找到的人，偏偏被她給逼出來了。這得多虧了暗線，不然現在笑的，可輪不到他虎鯨。

陳卿的意識迷迷糊糊，腦子裡灌鉛一樣沉，可是虎鯨的聲音還是被他給辨認出來了。飄飄渺渺，忽近忽選，但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聲音——這個讓他做噩夢至今的男人！

怒火蔓延在胸腔，燒得肺腑灼熱滾燙，燒得陳卿想狠狠掰斷他的脊椎！

『篤篤』

白髮蒼蒼的老人探頭進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眼神渴望而膽怯，握著拐杖的手因為局促而用力發白，顫顫巍巍。老人艱難地咽下口水，喉嚨幹渴幾近燃燒：「小夥子，可不可以，給老人家一口水喝？」

「沒有沒有！哪兒來的滾哪兒去！」小年輕火氣很大，剃的青皮瓜上文了一個同樣火氣很大的畢方。這個磨磨蹭蹭的老頭擋了他出去的路。也不長眼看看，這屋子裡哪一個不是一根手指頭就能戳死他，找慈善？找錯地兒了！

虎鯨倒是出乎意料地客氣，收起那一臉煞氣，露出和善的笑來：「胡鬧！給老人家拿瓶水來。您歇歇，來，坐這兒。」

青皮瓜摸不著找頭腦，狠狠在自己的禿瓢上媷一下，一臉鬱悶地錯身出去了。

老人受寵若驚，杵著拐杖兢兢戰戰往裡走了兩步，又局促不安地退回去，連連擺頭：「不了不了，不勞煩了。我就討口水喝。」非常克制地裝作沒有看見地上倒地這一攤人。

「老人家，您這根拐杖挺稀罕啊。」虎鯨隨意搭話，看著手下人把陳卿等人挨個兒捆起來。

「嗨！老伴兒手巧著，又愛聽《八仙過海》的戲兒，給摹著李鐵拐刨了一個，使著還湊合。」老人累極了，費力地彎下腰捶著大腿，咳嗽兩聲。汗水順著鬢角滴落，嘴唇幹起白皮。

「家裡還有人嗎？」虎鯨蹲下，掀開邵斌衣服，把小刀一柄一柄搜出來，列在地上，齊齊整整。

老人接過青皮瓜扔過來的水瓶，訕訕笑笑，笑容有些苦澀：「老伴兒早年沒——不許動！」剛剛還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一手掐住青皮瓜的喉嚨另一手騰地一聲把拐杖橫甩出去，與把柄與之對應的橫亘凸出，定在虎鯨咽喉。手臂肌肉遒勁，膽怯唯諾之狀橫掃而空，一雙眸子精光炯炯，聲如洪鐘。

老人快，虎鯨也快。冷冰冰的小刀橫在邵斌動脈上，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虎鯨半眯起眼睛，逆著門口透進來的日光看向老人：「老人家，我可是好心給你水喝。」

老人重重哼出一聲，抬起眼皮掃一眼圍過來的人：「M市的毒瘤不好好在M市待著，跑A市禍害人來了？」

青皮瓜猛地矮身，反手肘擊上老人腰側，老人腳下步子靈活一晃，避開一擊，一腳踹上青皮瓜腰眼，看他滾出去足足一丈遠。握著拐杖的那隻手，紋絲未動。

「你不是軍方的人。」虎鯨非常篤定。軍人舉手投足間的氣質總是不一樣的，就算刻意掩蓋，細微末節也會出賣他，「你也不是和我們一條道上的。」面前這個老人用的武器太古老，幾乎只存在於影視劇之中，現在願意花費力氣去練這些東西的人，太少了。如果是在道上混的，虎鯨一定能有所耳聞。可事實是他對這個老人一無所知。

「按照規矩，我應該自報家門。」老人頓了頓，眼神閃出三分狡黠，「可是為了不被你們記住，我就不多說了。這次放你們一馬，識趣的，就此罷手，不識趣的，老頭子要替你爹媽揍屁股！」

很久沒有人敢這麼在他面前這麼大放厥詞了，虎鯨不怒反笑：「老爺子年紀大了，不怕中風，也要當心說話閃了舌頭。」手下的刀猛地往邵斌動脈上一送——送不進去，

怎麼回事？莫非此人也強化了？

突然天旋地轉，虎鯨眼角餘光看見自己帶來的人噼里啪啦倒作一片，老爺子得意地笑著，意有所指地抖了抖拐杖，木製的杖身騰起極不明顯的黃色煙霧。虎鯨沒能屏住呼吸，一口吸進去，不省人事。

老人走過去，狠狠在虎鯨身上踹了兩腳，用方言惡道：「小兔崽子不學好，還想往老子頭上爬！格龜兒子——」從兜里摸出一個精緻的呼哨來，吹響，鳥鳴一樣悅耳的聲音，傳出很遠很遠。

「嘿！小子！體質不錯！」陳卿剛剛感受到身體的存在，就被一巴掌給拍得全身骨頭都顫三顫。

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很像…很像學校門口賣八卦餅的宗師爺爺！

勉力睜開眼，一張有點圓乎乎的老臉特討喜地探在跟前，手上不停捏著陳卿骨骼：「不錯不錯，老頭子看你骨骼清奇——」

「打住！不買秘籍不買仙丹不認師傅！」陳卿揉揉太陽穴，腦仁有點兒疼，腦筋轉不過彎，「宗師爺爺你怎麼在這兒？八卦餅賣這兒來了？」扭頭下意識就去找人。看見邵斌毛爾等人都在自己身邊躺著，這才稍稍鬆一口氣。心中疑惑卻越發重了。

「老頭子我嘛，嘿嘿！看你們幾個娃娃遭混混欺負，肯定要把你們撈出來嘛！」宗師爺爺露出自己精壯的身材，面露得意，「那幾個背時砍腦殼的，下次再碰到老子手頭，喊他有來無回！」人手不夠，足足五個成年男人！要搬走安置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雖是有心料理虎鯨，也騰不出手來。直接殺人滅口，倒也不是他的做派。

陳卿張口：「宗師爺爺——」

「哎！小子乖！你叫我一聲爺爺，爺爺當然救你！」宗師爺爺應得無比順口，全然沒有佔了便宜的自覺。

陳卿語塞半響，喏喏道：「不是…那什麼…我們不是落在虎鯨手裡了嗎，您怎麼出現了？還把我們帶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