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兒蹦蹦跳跳領路走在最前頭，時不時停下來回望一眼這些走得『慢吞吞』的大人，陳卿只能遠遠看見一根跳動的魚骨辮。小鐵釘畢恭畢敬跟在戚老爺子身側，時不時提醒兩句腳下，大包小包掛在身上，把他堆成一座穩穩移動的山。戚老爺子嘴裡不停吧嗒著水煙，微微凝著眉頭有點不耐煩的樣子，倒是沒說什麼，囫圇著亂點頭。

「顧大哥！」山娃兒在前往驚叫一聲，欣喜地撲上去，兩手吊在顧大哥硬如鋼鐵的臂膀上晃來晃去，活像個小山猴。

顧大哥樂呵呵的任山娃兒懸在手臂上，臉不紅氣不喘地帶著山娃兒往迴路走，手臂穩得紋絲不動，壓根兒不像掛了個大活人，揮舞另一隻空閑的臂膀：「宋婆婆叫我來接接你們。」見了陳卿一行人微微有些吃驚，打個招呼也算和氣。把山娃兒從手臂上哄下來，頂在脖子上，解放被壓成半座小山的小鐵釘。

山娃兒騎在高頭大馬上，樂得抓耳撓腮，清清嗓子，稚音唱出一首曲，清亮高遠，在曲曲折折的通道里響開，悶聲迴響。

陳卿覺得奇了，這本該是一場逃亡，可是自從遇到戚老爺子一行開始，慌張急躁的心就平靜下來了，此刻還覺出點慢悠悠不著調的生活氣兒。這群人在一起，好像天塌下來都能裹著當棉被蓋，還能欣喜還能歡笑，還能吧嗒抽著水煙，還能睡得安穩，還能…還能保持其樂融融的老幼之序，這越發讓外面所發生的爭奪殺戮顯得讓人發寒。

通道曲折，蜘蛛網一樣延伸出去，不時能看見作為支撐用的柱子。戚老爺子像是突然想起：「在山洞洞里不要亂跑，有些地方不是給活人去的。想出去得找人帶。」

毛爾一拍胸口應下來。陳卿餘光瞅見季風，他也應著，可明顯警惕多了。邵斌倒是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沒個人樣軟骨一樣走著，時不時乘人不備拉個小手摟個小腰，搞得陳卿時不時就得小心翼翼看老爺子一眼。年輕人還好，一般老人家，大概會心臟受不了這刺激的。

誰知道戚老爺子倒是不避諱這些，察覺到陳卿那一點點尷尬，很是威風凜凜的：「啊，兩小夥子挺般配。」

陳卿腳底一滑，差點摔個臉著地，邵斌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撈身上貼著，摟得明目張膽，笑得人模狗樣：「謝謝啊！我也這麼覺得。」

陳卿被這一老一少驚世駭俗的對話，驚得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嗆死。咳得面紅耳赤。邵斌非常『體貼』地給他順著手背，嘴裡頭嗔怪：「多大個人了，你看你看，讓人家看笑話了吧。」手指貼著陳卿脊椎骨一寸寸捋下來，又一寸寸摸上去，動作緩慢而有力，彷彿能聽見手指摩擦過衣料的沙沙聲。陳卿被摸得滿背炸毛，全身血液好死不死沖向一個要命的地方。連忙做賊心虛一下跳開。

陳卿身手今非昔比，輕易就給他溜開了。邵斌看著自己懸在半空的手有些發怔，腦子裡愣了愣，突然明白過味兒來，盯著陳卿略微慌亂的背影，自顧自開始笑起來，眼睛縫裡透出狹促的亮。

陳卿被他笑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好在山娃兒及時插嘴：「爺爺爺爺，叔叔和哥哥蓋一個棉被睡覺嗎？」卻丟出一個讓陳卿恨不得一頭撞死的問題。

在小孩子的眼裡，蓋一個棉被睡覺的都是一家人，像爸爸和媽媽，爺爺和奶奶。有時候成年人的思維，真的能襯托出孩子的單純。

毛爾笑得肚子都要抽筋了，嘴賤舌頭快：「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季風低低喝了一聲，自己私下裡開玩笑怎麼葷都沒關係，眼下老人孩子可都在。

沒想到戚老爺子卻是個葷素不忌的老傢伙，裝模作樣吧嗒了兩口水煙，意味深長：「為什麼不可以？」

山娃兒搖搖頭，又點點頭，模樣很是糾結：「唔…嗯…」爸爸媽媽拌嘴吃飯蓋被子，爺爺奶奶也是拌嘴吃飯蓋被子，哥哥叔叔為什麼不能拌嘴吃飯蓋被子呢？山娃兒想了半天得出一個結論，哥哥叔叔當然可以拌嘴吃飯蓋被子！

山娃兒板著一張小臉，扣著手指頭把自己想法說出來，邵斌原本還有點鬱悶關於『哥哥』『叔叔』的稱呼問題，這一下子就非常的愉悅到他了，瞬間把年齡差帶來的不痛快丟到九霄雲外，從兜里摸出一塊巧克力，狼外婆誘拐小紅帽一樣遞給山娃兒，：「乖，叔叔請你吃糖。」

陳卿眼尖地認出那塊巧克力，還是在基地的時候他給邵斌的。也不知道陳姐一行怎麼樣了，多半是…沒有逃出來吧…

山娃兒歡呼一聲，撕開糖紙，一口把已經有點融化的巧克力扔進嘴裡，小腮幫子鼓鼓囊囊的，看著邵斌的眼睛快活又靈動，搖頭晃腦地砸吧著嘴，差點一頭從顧大哥肩上摔下去。

毛爾喜歡這些軟綿綿又透著機靈勁兒的小傢伙，學校宿舍的小奶貓就是他畢業時最割捨不下的牽掛之一。此刻遇到這麼個寶貝丫頭片子，於是很捨不得的一路跟在顧大哥側面作鬼臉，逗得山娃兒前仰後合，沒過多久就把小丫頭哄到自己肩膀上掛著，讓她揪著頭髮叫哥哥。

這條路，終於到頭了。

山的內部被掏空，鋼筋水泥和半透明的毛玻璃攀附著山體而建，架起了大半個山內建築。巨大的螺旋梯位於中央，一路盤旋而上。他們來到的應該是底部，來來往往都是菜市場里一抓一把的普通人，可透出來的精氣神兒卻格外不一樣。陳卿來到這個地方，沒有想像中進到陌生環境的緊張，反而奇異地放鬆下來。這裡彷彿並沒有收到天堂病毒的影響，是現代的桃花源。

不少人圍過來，卸了小鐵釘和顧大哥身上的東西，對陳卿他們的到來也同樣沒有多問，戚老爺子一句『老顧客』就解釋了。不多時，陳卿吃到了這些天以來，葷素搭配最好的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