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見到胡偉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他幾乎不眠不休地把自己泡在那堆機械裡面。拚命的程度讓顧伯伯咂舌。顧伯伯拍著季風的肩膀，語重心長——這才是棟樑啊！

胡偉忙著，其他人自然也不會閑著。他們申請了最危險的一件事，外出。千機門每隔三五天就會派出兩隻小隊外出尋找物資，速食也好，衣物也罷，通通不嫌多。

陳卿還趴在石板上睡得冒鼻涕泡，邵斌就捏著他鼻子把人逼醒了：「擦擦口水。」

陳卿下意識去摸嘴邊，哪裡有什麼口水，很是不忿抬腳去踹，被邵斌哼著小曲兒輕鬆閃開。

出去的時候，陳卿看見坦克居然已經橫在了山裡面，旁邊立著一輛悍馬。穿沙漠迷彩，套軍靴的女人大刀金馬坐在悍馬引擎蓋上，手裡捏著一瓶朗姆酒。柳如遇靠在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和她聊著，很熟的樣子。

山娃兒老遠看見他們，蹦蹦跳跳過來，塞了一把糖給毛爾，委屈道：「爺爺不要山娃兒去。」

毛爾摸著山娃兒腦袋，哄孩子。那女人聽見動靜，一下從引擎蓋上跳下來，徑直走過來，向陳卿伸出手：「陳先生，你好，我是黃婭。」

如果非要說出第一印象，陳卿對黃牙的感覺就是張揚自信。一般人自我介紹開頭，會是『我叫XX』而不是『我是XX』，一般這樣介紹自己的人，大多身家背景不錯，擁有一定的名望聲譽。或者是確信自己的名字已經透過其他人被陳卿知曉。

陳卿禮貌地笑笑，伸出手，不鹹不淡搖兩下，他吃不準這個黃婭什麼來路。

黃婭對於陳卿的態度似乎有些惱怒，口氣有點沖：「我希望你能跟我走。」她出身名門，走到哪裡不是被追著捧著，就算是病毒肆虐，黃家也是眾人踏破門欄而不得入的高地。如今她紆尊降貴來說話，這個人竟然一副並不放在眼裡的樣子！

邵斌抱著手臂站在一邊，把煽風點火這個詞的含義發揮到極致：「你什麼人？他憑什麼跟你走？」這麼大個丫頭，脾氣還橫成這樣，不是家教不好就是情商太低。是的，邵斌自認小半生經歷非常人所能及，常常用長輩般的『慈愛』眼光來看這些『後輩』——儘管黃婭並不比他小得了多少。

「我是黃婭。」她特地咬重了姓氏，似乎在強調一些隱藏在這後面的力量和尊榮。

「哦——」邵斌拉長音調，「黃小姐，您擋路了，能勞煩騰個地兒嗎？」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知道怎麼讓他們開心，自然也知道怎麼最能戳人痛腳。

天大地大，繞個道也就三兩步的事兒，黃婭氣得眼睛冒火。柳如遇看夠了戲，不緊不慢走過來，開始和稀泥：「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黃婭剜了邵斌一眼：「父親托我帶的東西到了，我走了，改日再訪。」

邵斌抓過陳卿和黃婭交握過的手，握在手裡蹭了又蹭，介意之情溢於言表。這個年代還用『父親』這個稱呼，她的童年一定非常不幸。想到這裡，邵斌稍稍愉悅起來。

為了節約糧食和儲備水，陳卿一行決定外出填飽肚子。久違的小坦克此刻縮進去，因為少了胡偉，頓時感覺能舒展開些了。跟著黃婭的悍馬一路衝出去，才發現原來這個山體並不是封閉的！竟然專門有一道閘門通向外面！

小鐵釘和顧大哥開著改裝後的麵包車，候在門口沖他們揮手：「柳如遇帶人先走了，咱們走另一條道。」

小鐵釘拿出方案，準備去A市最大的百貨商場碰碰運氣。陳卿想起上次被咬的經歷，差點忍不住一口回絕。卻是季風道出來諸多不便，選擇偏遠一些的服務站。遠些，可是喪屍少。而且地界兒總共那麼點兒大，發生意外及時救援的時間短、距離短。

他們選中的服務站應該發生過一場非常激烈的鬥爭，幹涸的血跡呈噴射狀從門口向內濺，踩進去隨處可見成團的血跡和利刃劃過的痕跡。貨物架東倒西歪，在地上疊得狼藉，貨物散在地上，有些灑落出來的薯片餅幹又被小型動物啃咬過的痕跡，撕裂開的火腿包裝里，露出還沒有完全腐爛的肉。陳卿回想起自己小時候曾經吃過多少這種玩意兒，就覺得胃也要跟著永垂不朽了。

邵斌看陳卿面目隱忍，喉結滾動，就知道他在噁心些什麼：「別想啦，這好歹還是肉呢，摻點防腐劑怎麼了？你吃過沙兔糞便嗎？」

「別說了。」陳卿胃裡翻江倒海，雖然防腐劑可恥，但是相比之下還是可愛多了。心念一轉他整張臉都綠了——昨個兒他還跟邵斌親嘴來著…

邵斌顯然沒有想到這茬上去，看他應隔得不行還鬱悶道：「你以前沒這麼挑揀。」難道絕地藥物提升人體各機能的同時，還能讓人潔癖？可是平時也不看出來啊…

邵斌一巴掌拍開陳卿，帶上手套，在一片狼藉之中挑挑揀揀，果然還是罐頭最可愛啊！

顧大哥是個實誠人，看見陳卿很不舒服的樣子，走過來拍拍他肩膀，示意不舒服就站在外

面透透氣兒再進來。

陳卿憋著一口氣搖頭，努力說服自己那都是八百輩子之前的事了。

一聲慘叫飄然而起，驚得陳卿那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是小鐵釘！

季風第一個虎躍而起，褲袋裡掏出手槍，幾乎沒有瞄準，甩手啪啪啪打光一梭子子彈，暴起一團團血花。銀色光亮從邵斌手指間激射而出，發出錚錚破空之聲，一隻沒被釘死的長尾巴老鼠，馱著嵌在背上的鐵片吱哇亂叫，一個勁兒橫衝，緊接著一塊鐵片，削掉了老鼠半邊腦袋。

好一陣子才消停下來。原來是倒掉的貨架後面，不知何時藏了一個老鼠窩，賴著服務站豐富的糧食，竟然存活下來。邵斌仔細端詳著那些死掉的老鼠，毛色出現斑白，眼睛也呈了無生氣的灰白，應該是這些血跡，讓老鼠發生了變異。

「沒事吧？」季風伸手去拉被嚇得坐在一邊的小鐵釘。

小鐵釘緩緩舉起自己的右手，一道血痕掛在哪裡，周圍的肌膚逐漸灰白，泛出死氣。他努力憋回蓄在眼眶裡的淚水，嘴唇發抖：「你們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