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十四)
小說: 【快穿】十世帝業 作者:町川 字數:2071 更新時間:2019-09-21 15:27:15
四月初,清明節前,連綿的幾日陰雨之後,天色終於放了晴。
日光透過綿綿的雲層眷顧山川樓宇,柔暖和煦。
一輛不打眼的馬車緩緩駛出城門,纖細清瘦的少年在外駕車,車內香爐案幾暗箱毛皮一應俱全,不顯奢華卻處處精緻用心。
遠處高高的城門樓上,帝王一身玄色常服極目遠眺,就見那一方藏青色的車頂在官道上漸行漸遠,直至化作一個辨不清的黑點,消失在密林莽莽深處。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乾坤共濟,國治以家平為本。寓於宮廷,母儀家邦。資賢德以束禮,宜教化而正典。茲有孟家兒郎秭歸,乃刑部尚書孟慶豐之子寧遠候之親孫也,瀟灑少年德行似玉,容止高方皎若明月,仰天之厚德智謀無雙,承地之高義寬厚溫良,親朋好友皆沐其澤,鄰里遠近皆頌其賢。朕心慕之,祈共白首。茲承天景命,冊寶以立,欽爾為皇後。惟望誠孝恭儉,內治妃嬪,琴瑟和鳴,百年同歸。欽此。」
……
「寧遠候府與盛德王府的聯繫,並非水潑不進,皇上有心可徐徐圖之。臣,願為皇上效犬馬之勞。」
……
「天晚了,皇上少喝濃茶,日子久了頭疼起來不好受。」
夏煜負手而立,望著遠處群山連綿無盡,腦海中儘是過往種種光景,自初見那一刻至今,朝夕相處的三年光陰,一景一物皆歷歷在目。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與孟椋不會長久,卻沒料到即使預見了結局,臨到眼睜睜望著他遠去時,一顆心還是疼得恨不得把從胸腔里挖出來,隨著他帶走才好。
守城的將領穿甲佩刀立於他身後,不解皇上為何一言不發地站在城門樓上,只是望著遠方出神。
難不成是朝堂上出什麼事了?莫非又是那個老不休的盛德王爺尋著由頭找了皇上的晦氣?呸!不要臉的老東西,先皇對他那麼好,什麼好東西都想著他,他年輕的時候眼紅先皇比他出眾也就算了,如今都大半個身子踏進棺材的人了,居然連自己侄兒的皇位都要搶。當真不是個東西!
夏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湧的思緒,忘了一眼西邊快要沉到底的落日,沉聲說道:「回宮。」
守城將正望著皇上的背影發獃呢,冷不防被這一聲喚醒了,抬頭猛地挺直背脊,正對上皇上一雙鷹眸,心裡突地一跳,連忙低下頭恭敬地道:「遵旨。」
半晌之後,聖駕龍輦已行出老遠,他才望著前方浩浩蕩蕩的儀仗回過神來,心口還是跳得飛快。
皇上……竟是哭了!
未時三刻,皇帝回到了鳳椋宮,早就急得在宮內團團轉的晏清連忙快步迎上去,在他前方三步外,躬身說道:「奴婢已經命人將熱水和洗浴之物備齊,皇上換件兒衣服罷。」
「嗯。」皇帝低低地應了一聲,走進內室。
晏清遣散眾人,自個兒也退到了門外去守著。
皇帝換了明黃色錦衣出來,晏清開始著人傳膳,依舊是不見多奢華的四菜一湯,皇帝獨自一人坐在桌前一言不發地用膳。
皇家規矩大,偌大的鳳椋宮裡連細微的咀嚼聲和杯盤碰撞的輕響都沒有,安靜得落針可聞。
晏清靜靜地守在邊上,看著皇上優雅細緻地用膳,一舉一動皆挑不出錯處,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
昨夜皇上不明緣由地大發雷霆,連夜命人將皇後送至離鳳椋宮最遠的偏殿,他就知道事有蹊蹺。皇上有多疼愛皇後,別人就算不曉得,他卻是一雙眼睛看得真真兒的,說是縱容無度挖心掏肺都不為過。
這三年來,皇後犯過多少該當入獄斬首的大不韙之事,皇上要震怒早便震怒了,卻何曾與皇後說過一句重話?
這兩位都是天底下頂頂聰明的人,今次陡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那必然是早早就籌劃好了。
晏清想破腦袋也只能想出一種可能,那便是帝後二人的夫妻緣分已盡,皇上真如他當初承諾的那般,決心放皇後出宮了。
他至今還記得,三年前頒立後詔書前夕,皇上深夜在御書房問他的那句話,「朕心中愛慕一人,不願將他長困宮闈,如今迫不得已要留他幾年。若朕向他承諾,此間事了便放他歸去,你說他會否記恨朕?」
他當時心想,能被皇上青眼有加那是何等福分,那人端是應該感激涕零的,又怎麼會記恨?嘴上便也這樣說了。
皇上聽了只是搖頭,「你不會懂。他本該是壯志凌雲翱翔九霄的風流人物,朕這一句話,他再想青史流芳,便難了。」
那時他只聽得雲里霧裡,直到後來皇後入了宮,見識了皇後的種種手段,見識了皇上對皇後的愛寵,才明白了當日那兩句話的深意。心裡也埋下了隱憂,生怕皇上情根深種,到時硬要將皇後留在身邊,使兩人不成夫妻成怨偶,最後落個凄涼收場。
只是他終究小看了皇上的果斷與冷靜。
今日看到皇上破天荒地免了早朝,陰沉著臉色換了常服出門,直至日暮才孤身一人歸來,且歸來至今不曾提過皇後半句,便知事情已成定局。
此刻,皇後怕是已經遠在百里之外了罷。
只可憐了皇上,十二歲便登基為帝,在朝堂上與那一幫狼子野心的老東西鬥智斗勇,小小年紀便磨鍊得心思深沉,從不與人交心親近。好不容易有這麼個如珍似寶的眼珠子,卻礙著這帝王的重任,不敢表露真情。
這一輩子的摯愛,真就這麼生生給錯過了。
夏煜草草吃了幾口,覺得沒胃口,就放下了筷子。
抬頭正對上晏清老臉縱橫的一張臉,皺眉嘲道:「哭個什麼勁兒?這麼大的皇宮難道還有人敢給你委屈吃?」
晏清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抹了一把臉,擠出個笑臉兒來,「奴婢沒哭,就是年紀大了,這眼淚水兒跟不聽話了似的往外淌,讓皇上見笑了。皇上今兒吃得不多,可是飯菜不可口?」
「不是。」夏煜起身朝外走,「讓人來收了罷,順道把今日沒批的奏摺送到宮裡來。」
「奴婢遵旨,奴婢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