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空無一人，他二話不說轉頭走進餐廳。

餐桌上精緻的四菜一湯，蒸騰著裊裊水汽。

石子名聞聲抬眸望過來，一縷長發自肩頭滑落，搭在修長如玉的手背上。

他眉目清冷，持箸夾菜低頭吃飯的動作卻無比優雅矜貴，堪稱賞心悅目。

「珠肉鮮筍湯里可以少放一點蝦皮，多加紫菜，鹹了。」石子名淡淡開口。

「……」顧北山看著他悠哉地談論湯品的口感，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頓了頓，在心裡反覆提醒自己，這是大嫂，這是大嫂，就算拆房子拆的也是他哥的房子，這才勉強壓下龐大維修預算帶來的肉疼。

「哥說你鍾愛這道湯，所以今天電話里現教我的，第一次嚐試，肯定比不上從前在京城哥他親手給你做的，先將就一下，我下午再仔細研究研究。」長嫂如母，顧北山態度不可謂不好。

在一堆爛攤子等著收拾的情況下，還能不忘給他親哥拉票刷好感，顧北山覺得，自己真是個舉世無雙的好弟弟。

「嗯。」石子名微微頷首，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他的話外之音，卻盯著顧北山紅腫未消的雙眼挑眉道，「你哭過？」

「呃……呵呵，呵呵呵。」承認了太丟人，矢口否認又顯得欲蓋彌彰，顧北山只好僵硬地幹笑兩聲，企圖矇混過關。

我的天！你這麼犀利直接的問話，要我怎麼回答啊親？

石子名顯然也沒有試圖從他嘴裡得到什麼標準的回答，見狀只是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鏡子朝他扔過去。

顧北山下意識抬手借住，然後疑惑地攤開掌心，「這是什麼？」他可不認為石子名特地給他的會是面普通的鏡子。

「用這個能倒映出小江的影像。」石子名專註吃飯，頭也不抬地平靜開口。

近一個月的時間相處下來，他對顧北山「百般挑剔」，對顧南江卻頗為喜歡，從此刻的稱呼就能聽出來。更甚至，他已經隱隱有了收這孩子為徒的念頭。

而相比於他的淡定，顧北山卻如聞仙音一陣狂喜，攥著小鏡子迫不及待地問道：「要怎麼讓它顯影？把血滴在上面嗎？」

顧北山雙目炯炯地盯著他，彷彿只要石子名一點頭，他就會立刻衝進廚房，毫不猶豫地給自己手上來個口子！

石子名聞言抬頭，冷冷地注視著他，心裡卻極其不雅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愚不可及。」

「是是是！」顧北山非但不覺得丟臉，反而傻笑著連聲點頭，學著顧南江平常對他的稱呼，拱手鞠躬行禮，朗聲道，「還請仙師示下，指點迷津！」

石大仙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矜貴地開口，「將你的元陽撒於其上，即可。」

他說完，優雅地起身離去，如瀑黑髮在空氣中劃過一個自然的弧度，動人心神。

徒留顧北山石化的站在原地，如遭雷擊，「……」

過了好幾分鐘，他才愣愣地反應過來，厚如城牆的臉皮，破天荒通紅如血。

這他媽、也、太、羞、恥、了！嗷嗷嗷嗷嗷嗷！

於是當天下午，原本應該在廚房裡給大仙試湯的顧·管家兼廚子·北山，在房間里一直待到晚上六點，石大仙認為該做晚飯了，才臉色潮紅腳步虛浮地飄出來。

屋子裡石楠花的氣息還沒有散盡，石子名在房門打開的瞬間就捂著鼻子，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滿臉嫌棄地皺眉瞪著顧·管家兼廚子·腎虛山，心裡卻湧起一股不可言說的愉悅。

牲口！讓你打我小徒弟的歪主意！老子擼不死你！

張玄乙和顧南江到J國的第二天，為期四天的，由多國珠寶玉石協會與五所世界頂尖藝術學院聯合舉辦的，四年一度的「全球視野下的當代珠寶玉石工藝與資本市場」高峰論壇，就在J國首都藝術學院正式拉開帷幕。

作為享譽國際的賭石與玉雕大師，張玄乙甫一現身，就受到了幾乎所有媒體的關注，無數閃光燈對著他咔嚓咔嚓根本停不下來，就連主持峰會的國家電視台資深主持人，在見到他後都激動得雙眼放光，全身顫抖。

尤其是在眾多鬚髮皆白的老藝術家中間，他一身素色唐裝，身材高大，五官深刻眉目俊朗，三十歲不到的年紀風華正茂，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唯一能和他媲美的，就只有那位同樣三十歲左右卻已經成績斐然的J國玉雕師，被J國本地人譽為「玉神之子」的日野長明。

此刻，這位「玉神之子」正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對面的張玄乙，這個高大帥氣的男人，是他唯一放在眼裡的競爭對手。

而不知不覺已經成為別人假想敵的師父大人，卻連抬頭看一眼對面那人的工夫都沒有。

他是真沒想到，小徒弟對大徒弟的依賴，已經到了那種……堪稱病態的程度。

昨天生怕他晚上住酒店不習慣，會睡不著鬧覺，所以一下了飛機，張玄乙就沒給顧南江休息的機會，拉著他在J國首都大街小巷，一直逛到晚上十點，兩個人的腿都像灌了鉛一樣抬不動了，才坐車回酒店洗漱睡覺。

小徒弟果然累慘了，一挨到枕頭就睡得不省人事，師父大人對自己的完美計劃表示很滿意。

但是他沒想到好景不長，顧南江睡著睡著，就下意識地往旁邊蹭，兩隻手也本能地在身邊摸來摸去。

三米寬的大床，從右邊一點點蹭到左邊床沿，還是沒能摸到心裡想的那片溫熱，顧南江就急了。

眼淚從閉著的雙眼裡溢出來打濕了睫毛，他眉頭越皺越緊，身體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喉嚨里傳來壓抑的悲鳴。

四十分鐘都不到的時間，顧南江就突然驚醒了，像是做了噩夢一樣，雙眼空洞地看著前方的牆壁，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息！

張玄乙看著忍不住心疼起來，坐在床邊輕輕拍撫著他的頭，輕聲哄道：「睡吧，乖，睡吧，師父在這兒，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