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輪到顧南江詫異了，都不是？

「那是什麼時候？」總歸不會是這輩子的事兒吧，對著個毛都沒長齊的未成年？

顧北山深吸一口氣，眸色暗了暗，抬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怕自己現在猙獰的樣子再嚇著驚弓之鳥的顧南江。

「上輩子……喝醉那次……我醒著。」短短的一句話，顧北山中間停了兩回，咬牙調整呼吸，每一個字都是硬生生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你說什麼！」

顧南江猛地抬頭看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顧北山像是怕他出離憤怒突然起身逃走一樣，雙臂緊緊箍著他的後背，通紅著眼眶劇烈喘息，「對不起……對不起……」滾圓的淚珠一顆顆砸落進顧南江烏黑的短髮里。

這句對不起，遲了整整一生。

上輩子臨了，他也不敢對著這人冰冷的墓碑說出自己千萬的後悔和痛惜，不是怕他不原諒，而是知道自己不配。

不配向他道歉。

更不配向他傾訴任何痛苦。

濡濕的感覺帶著溫熱，源源不斷透過頭皮傳進心裡，顧南江愣愣地紅了眼眶，鈍刀子割肉一樣疼。

原來他早就知道。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顧南江雙手攥緊，指甲深深嵌進顧北山後背的皮肉里，摳出十個月牙形的血痕！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他全身顫抖地哭著問顧北山，「你怎麼能捨得這麼對我？」

「對不起！」

顧北山緊緊摟著他，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發泄著那些年的委屈和痛苦，低頭去吻他被眼淚打濕的鬢角，心如刀割，「我錯了，哥哥錯了，對不起。」

顧北山永遠都不可能忘記，上輩子他二十五歲那年的暑假，他陪著局裡幾個大人物一直應酬到深夜，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醉得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其實他本來怕這個樣子回家會嚇到小江，是想在酒店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再回家的。可是想到從前不管自己多晚，弟弟都會懂事到讓人心疼地一直等他回來，喂他喝了醒酒湯才會睡覺，顧北山生怕自己破天荒夜不歸宿，弟弟會擔心得整宿睡不著，只好強撐著暈乎乎的腦袋讓司機送回了家。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一點多了，司機拿著鑰匙幫他開了門，顧北山看著從書房大敞的房門裡傾瀉而出的燈光，照亮了小半個客廳，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心裡突然就像浮萍扎了根，安穩踏實了。

他輕輕喊了聲小江，就直直地趴在了軟綿綿的沙發上，天旋地轉的，幹脆閉上了眼睛假寐。

雖然醉得站都站不穩，但是他心裡清楚，書房裡的小人兒肯定一直豎著耳朵在聽外面的動靜，就算自己剛剛不喊那一嗓子，他的小人兒也肯定能聽見細微的開門聲，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來找他。

果然沒讓他失望，慢半拍的腦子還沒轉完，客廳的燈就亮了。

靠近的溫度和氣息，熟悉得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樣，顧北山耍賴地閉著眼癱軟著身子，任由他的小人兒費力地把自己翻了個身，然後拿靠枕墊在自己後背，讓自己半坐起來，轉身去廚房熱醒酒湯和養胃湯。

顧北山軟泥似的癱在一堆靠枕上，聽著廚房裡傳來有條不紊忙碌的聲音，心裡只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動聽的天籟。

我弟弟真懂事，顧北山得意地翹起尾巴，心想，這麼好的弟弟，別人家肯定都沒有。

顧南江端著醒酒湯過來喂他，他就裝作一副人事不知的樣子，耍無賴地倚在弟弟身上，閉著眼等他喂。

他的大寶貝兒果然再次沒有讓他失望，給他下巴墊了個圍兜，就一手攬著他的肩膀，一手端著碗，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地喂他把湯喝完了。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喝完醒酒湯之後，緊接著的不是大寶貝兒細心的照料，而是猝不及防貼上唇邊的柔軟冰涼！

顧北山下意識皺眉，眼睛剛睜開一條縫卻又嚇得趕緊閉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弟弟輕顫的長睫毛和近在咫尺的小臉！

清淡的呼吸和自己灼熱的鼻息交融！

弟弟親他！

顧北山嚇懵了。

直到弟弟突然放開自己，他整個人無力地仰面倒在一堆靠枕里，顧北山腦子裡才慢慢轉過彎來，心卻隨著那串落荒而逃的腳步一起，凌亂了。

那一夜他徹夜無眠頭疼欲裂，臨近天亮的時候終於打了個盹兒，半夢半醒之間卻是自己將弟弟壓在沙發上做盡醜事的荒唐片段。

就是從那一夜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失控了！

他開始覺得弟弟話裡有話，開始不由自主地觀察弟弟看自己的眼神，開始注意到很多自己從來沒有注意過的細節。

顧北山開始瘋狂地反省自己，到底是哪裡做錯了才會讓弟弟誤入歧途。

他家小江是首都一流學府的風雲人物，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所以肯定是他出問題了，才會害得小江……

想到這裡顧北山就恨不得一耳光抽死自己：叫你平時行為不檢點！叫你弟弟這麼大了還抱著他睡覺！叫你平時嘴上耍流氓亂叫什麼寶貝兒！叫你弟弟成年了還和他亂黏糊！

他是徹底慌了。

從前父母意外身亡、被小流氓掀了攤子搶了錢拿著砍刀滿街追、初入京城掉進陷阱賠的血本無歸負債纍纍還要供弟弟讀書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慌過。

他這麼好的弟弟，滿身榮光前途無量怎麼能因為他，就被人指著脊樑骨罵？

那段時間，顧北山才算是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走投無路。

他一方面極力偽裝不敢讓弟弟看出絲毫破綻，生怕戳穿了這層遮羞布弟弟會一時想不開做傻事，一方面卻對如何將弟弟救出這亂倫的泥沼焦頭爛額。

直到那天早上，秘書頂著兩隻紅腫的核桃眼走進他的辦公室，遞上辭職信。

顧北山出於關心問清緣由的同時，心裡突然閃過一道靈光——這是當前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用得好的話……甚至能一勞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