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滴飽滿的濃墨，落入了澄清的水裡，這之後發生的一切，都被包裹在了沉重壓抑的黑暗裡。

隔絕了所有光亮，直至絕望吞噬掉他們最後一絲骨肉，化為一灘黑紅腥臭的血跡。

顧南江從聲嘶力竭哭到筋疲力盡，除了最初的那句質問，再也沒有說話。

太多激烈的隱忍的足以把他整個人從裡到外徹底摧毀的情緒，都在那些混混沌沌晝夜不分的日子裡，和他肉體靈魂一起被碾成了齏粉，混成血肉模糊的泥濘，成為他重生後的一部分，再也無法剝離出來，昭示人前。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兩輩子的朝夕相處，那些深信不疑的了解不過是自以為是。不管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是偽裝還是重生，只要他顧北山不想讓自己知道，自己就像聾子瞎子傻子一樣，不聽不看不懷疑。

他想到了這輩子早早就和他們有了牽絆的石子苓，想到上輩子那個女人……他不知道，這個人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他。

顧北山看著顧南江掙開自己的懷抱，看他側過身用後背對著自己，蜷縮成可憐的一團，恨不得有個時光機傳回到過去，讓他揍死上輩子混賬至極一意孤行的自己！

「小江……」他側身躺下來，小心翼翼地探出雙臂，從背後把小小一團的顧南江圈進懷裡，胸膛貼著他的後背。

感受到弟弟沒有拒絕和排斥，顧北山心裡湧起一股竊喜，忍不住垂眸親了親顧南江白皙溫熱的後頸，「哥哥這輩子，只為你活著，你別不要哥哥。」否則哥哥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論惶恐不安，他心裡不比顧南江少多少，只是他習慣了隨時隨地把自己武裝得無堅不摧。

他要足夠強大，才能夠保護他的心尖兒，他要悍若神明，才能讓他的小江放心依靠。

神明沒有軟肋，他也不能有。

「哥哥愛你。兩輩子，從小到大，你是哥哥的全世界。」顧北山強壓下想把他緊緊摟進懷裡，和自己融為一體的衝動，控制著手臂間的力道，生怕弄疼了他。

低沉柔和的音調帶著細細的電流，從後頸的皮膚一直酥麻到心裡，顧南江忍不住朝後背貼著的熱源蹭過去，整個人埋在熟悉的懷裡，舒服到想要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下不為例。」他抬手握住交握在自己腰間的雙手，輕飄飄地開口，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睡覺，困死了。」

顧北山一怔，嘴角的弧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明顯，越看越傻。

他咧著嘴把身前的大寶貝兒往懷裡緊了緊，笑得如同每一個被愛情荼毒的傻男人一樣蠢兮兮，眼神甜蜜得齁人，「嗯，睡吧，哥哥陪你。」

暮春午後柔柔軟軟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實木地板上，如同一幅油彩畫繪成的星空，閃閃爍爍，清冷明亮。室內一片安詳寧謐，與百葉窗相隔兩米的大床上，兩道輕輕淺淺的呼吸和諧得如同一首夜曲的旋律，舒緩動聽。

兩人睡醒的時候，外面已經是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顧北山抓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快要六點了。

師父大人居然還沒有回來？！

顧北山心裡也開始不淡定了，握著手機就要起身去客廳打電話，卻被顧南江拽住了手腕。

「說過了下不為例，以後你做任何事都要當著我的面，公開透明，不準避著我瞞著我。」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彷彿蒙了一層水潤的霧氣，上眼瞼因為之前哭的厲害現在還紅腫著，顧北山被這麼三分委屈七分控訴的小眼神盯著，頓時就軟得沒邊兒了，只好躺回床上，把小祖宗圈進懷裡撥了號碼，打開免提，舉在兩人面前，等那邊傳來迴音。

揚聲器傳來「嘟——嘟——」兩聲，那邊突然接通了電話。

「喂？」師父大人低沉性感的聲音透過冰冷的金屬傳出來，「睡醒了？小江醒了嗎？」

顧南江聞言眼睛一亮，立馬幹脆利落地答道：「我醒了，師父。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張選一次聽見他的聲音明顯驚訝地頓了一下，隨即開口的聲音就變得溫柔和藹起來，「我在路上，還有大概半個小時到。讓你哥哥給你洗漱一下，換身衣服，待會兒到樓下吃飯，地方你哥哥知道的。」話末，視線掃過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溫聲提醒道，「待會兒要見個客人，打扮得正式一點，別緊張，有我和你哥哥在，到時候你就只管埋頭把肚子填飽就好。」

顧南江看著匆匆掛斷的電話，又轉頭看向同樣一臉茫然的顧北山。

兩人對視半晌，顧南江突然抬手彈了顧北山一個腦瓜崩兒，迅速起身下床！

下一秒，帶著促狹和嫌棄的笑聲就從衛生間傳出來，「還不滾過來洗臉刷牙，傻愣著幹嘛！」

「……」顧北山慢半拍地捂著留下一道小紅印的額角，再次……緩緩咧開一抹傻笑。

哎呀，小江跟我鬧著玩兒了！他沒生我的氣，真好，嘿嘿嘿~

J國首都酒店，三樓餐廳，今晚有人包場。

師父大人和神秘客人走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倆單單瘦瘦的小孩肩並肩靠牆站在足有三個放映廳那麼大的空曠餐廳里，活像兩株營養不良的黃花菜。哪怕他們穿著昂貴的高定，氣質優雅淡定遠超絕大多數同齡人，看上去也只是兩株腰桿挺直的，黃花菜。

師父和神秘客人對視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看著兩株小黃花菜攜手走過來，師父大人難得態度謙遜地朝他們介紹起來，今晚身份貴重的神秘客人。

「這位是J國長崎集團的董事長，長崎賀山先生。」很簡短的介紹，但僅僅「長崎集團」這四個字，就已經足以讓面前的兩株小黃花菜了解這位神秘客人在J國乃至世界舉足輕重的地位。

然而張玄乙後面跟著的這句話，才是在兩株小黃花菜心裡投下了一個重磅炸彈，「也是你們熟識的石子苓石少爺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