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得回溯到四個小時之前。

顧北山抱著已經不省人事的顧南江，剛在套房的床上躺下，熟悉的手機鈴聲就打散了他剛剛聚攏起來的睡意。

好在顧南江睡得沉，半點沒受影響，他眼疾手快地按掉了通話，拿著手機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走到客廳。

還沒等他在沙發上坐下來，又是一陣鈴聲催命似的響起！

顧北山這次沒有半點猶豫，直接把聽筒放到耳邊，刻意壓低了嗓音，問道： 「怎麼了？哥？發生什麼事了？」他相信以石子苓沉穩的性格，如果不是確實發生了急事，不會連著給他打兩個電話。

那邊似乎沉默了幾秒，然後石子苓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些許微妙，「……你現在方便的話，最好能出來一下，咳，我和爸就在你房間門口的，走廊上。」

「啥、啥玩意兒？！」顧北山沒坐穩，直接一個屁墩兒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聽筒里傳來了一陣詭異的靜默。

顧北山突然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身拍拍屁股，低頭看到自己身上鬆鬆垮垮的睡衣，咬了咬牙，衝到衣帽間快手快腳換了一身休閑常服，這才滿懷忐忑地打開門。

「……」僵硬到面無表情的顧北山。

「……」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幹脆也面無表情的石陸遠。

「……」旁觀父親和弟弟大眼瞪小眼，心裡有些想笑的石子苓。

「咳咳！」顧北山尷尬地清咳了兩聲，掌心貼著褲縫，出了滿手的汗， 擠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爸。」

「嗯。」石陸遠坐在輪椅上，仰頭看著人高馬大的小兒子，脖子都抬酸了，就見顧北山突然在他身前半蹲下來，兩人的高下頓時調了個個兒，心裡微暖，傲嬌地點了點頭，語氣裡帶著刻意的威嚴和端起來的架子，「不忙的話，就去我那兒坐坐。」

顧北山聞言，下意識回頭朝半掩的房門看了一眼，心裡有些猶豫。

如果今天出現在這個房門口的，是別的任何人，他都會斬釘截鐵地拒絕。

可是唯獨這個是他親生父親的男人，顧北山不忍心讓他失望。

打開門看到石陸遠的那一眼，他腦子裡瞬間塞滿了上輩子這個男人的兩次下跪和一條血流如注的腿。

是這個人，生了他卻沒有養他。

也是這個人，高高在上數十年，卻為他幾次三番把賴以生存的驕傲，揉碎了攪和進塵土裡。

顧北山不敢去看石陸遠的眼睛，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石子苓。

與此同時，石子苓感到一道警告威脅的目光，自下而上，透體而過。

他一臉淡定地朝弟弟點了點頭，半句多話沒講。

顧北山磨了磨後槽牙，糾結地來回捻自己大腿的褲子布料。

石陸遠就靜靜地坐在原地等著，也不開口催他，顯得很好說話的樣子。

半晌後，顧北山終於下定了決心，「您遠道而來，我陪陪您是應該的。不過我……愛人剛睡著，他醒了找不到我會擔心，我得先給他留個紙條，跟他說明我是去您那兒了。」

石陸遠矜持地微微頷首，嚴父做派十足。

輪椅輾過走廊上柔軟的高級地毯，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保鏢簇擁著的一行人，以石陸遠為首，聲勢浩大地行到走廊盡頭，拐了個彎，又往前走了不到五十米的距離，突然停下來。

然後就看到保鏢動作自然地掏出房卡，熟練地打開了房門，幾個人當先進去，迅速地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才回到門口，把石陸遠迎了進去。

顧北山再次震驚了。

他僵著脖子回頭，目光觸及到走廊拐角，覺得剛才以為會穿過大半個城市，被帶到偏遠山裡某處莊園別墅的自己，就像個傻逼。

石子苓抿了抿嘴，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進去吧。」

顧北山抬頭盯著他看了兩秒，斬釘截鐵，「你的眼神在嘲笑我。」

石子苓抬手揉了揉他鋼針似的一頭短髮，語氣寵溺，「乖，別鬧脾氣，在哥哥眼裡，你再傻也是可愛的。」

「……」顧北山目瞪口呆：你是魔鬼嗎？

房門緊閉著，保鏢在門口井然有序地巡邏，客廳里只剩下氣氛微妙的父子三人，在沙發上相對而坐。

石陸遠在顧北山石化的眼神中，蹭地一下從輪椅上站起來，走到酒櫃前拿了兩瓶烈酒，健步如飛地走回來。

酒瓶磕在大理石茶幾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

顧北山突然一個激靈，圖釘扎屁股似的從沙發上躥起來，盯著石陸遠的雙腿語無倫次，「你！你你你！你的腿……我的天！操！啊嗷！」

石陸遠起了瓶蓋，準確砸中了他的腦門，教訓道：「再說髒話？」

「……」顧北山捂著腦門，眼眶迅速紅了個透徹，既激動又心酸。

「喲！」石陸遠被他這個反應嚇了一跳，「不就說你兩句？話也不重啊，怎麼還哭了？」 說著就倒了半杯酒在玻璃杯里，遞到顧北山面前， 「好了，別娘們兒嘰嘰的，把這杯酒喝了，給爸爸證明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勸酒的技巧十分嫻熟。

顧北山看穿了他陰險的伎倆，拒絕的理由十分正當，「我還沒有成年，爸。」所以不能喝酒。

石陸遠露出嘲諷的冷笑，「你跟小朋友睡覺的時候，腦袋藏褲襠里了？」

顧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