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敲開的時候，石陸遠還躺在沙發上矯情地哼唧，聽見長崎賀山的聲音，不但沒睜開眼，反而咕噥著翻了個身，背朝著眾人裝睡。

長崎賀山手裡拎著精緻的手工禮盒，揮退隨行保鏢，進門換鞋，脫下風衣外套，被顧北山動作親昵地和禮物一起接過去，忍不住微怔，下意識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顧北山厚臉皮地傻笑，與之前在餐廳針鋒相對的氣勢判若兩人，「媽，您來就來了，怎麼還帶了禮物？這麼提著多累啊！」

「……」石子苓八風不動的淡定開了裂痕，嘴角忍不住抽搐。

「……」石陸遠面對著沙發椅背，閉著眼齜牙咧嘴。

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長崎賀山愣了愣，隨即彎起嘴角，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乖，這是長崎家特有的傳統點心，我讓家裡廚師做了帶來給你們嘗嘗。」

顧北山借坡下驢順勢在長崎賀山掌心蹭了蹭，一臉被順了毛的濡慕，「有媽疼的孩子就是好～您一路趕過來，肯定累了吧，我和哥就是想您了，想見見您，打完電話才有心思考慮，會不會耽誤您的正事兒，您怪我們嗎？」

長崎賀山被他甜言蜜語哄得心花怒放，連帶著臉上的笑容都更真心了，「自然不會，媽媽也很想你和哥哥，能再見到你們，我很高興。」 說著，悄悄打量了沙發上裝小媳婦兒的老男人一眼，朝石子苓遞了個疑惑的眼神，「怎麼了？」

老男人綳直了背脊，緊張地豎起了耳朵。

石子苓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神色擔憂，「鬧了一會兒，剛剛才睡著。」

這話說得迂迴巧妙，滿屋子撲鼻的酒氣，長崎賀山一進門就聞到了，這會兒看著石陸遠鬧彆扭的姿勢，再結合石子苓的話，如果再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那曾經十幾年朝夕相處的默契就真的蕩然無存了。

長崎賀山輕手輕腳地靠近沙發，在石陸遠腿邊半蹲下來，抬起的手指在觸及到包裹在西裝褲下的膝蓋之前，突然頓住，然後緩緩、緩緩收緊。

只有在這個背對著所有人，誰也看不見的時候，才敢允許所有心疼和歉疚翻湧在眸子里。

石子苓跟上來，落後幾步站在他身後，壓低聲音道： 「這些年，他過得不算太好。從前瀟灑風光的石二爺，和這條腿一起，都留在了十六年前那場特大事故里。您可能沒有辦法想像，自那以後他就幾乎再也沒有笑過，常常就像今天這樣，無緣無故地發一通脾氣或者鬧一頓，然後倒頭大睡。」

蜷縮的手指一點點舒展開，指腹碰到凸起的骨節，石陸遠終於忍不住微微抽動了一下。

媳婦兒摸我了！哎喲我去！好像硬了！

爭氣！石陸遠，你要爭氣！這個時候千萬忍住別發春！

長崎心裡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激烈的情緒哽在喉嚨里，嗆得他眼眶發紅，鼻腔酸澀，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唔……嗯？」石陸遠終於憋不住了，裝模作樣地含糊了兩聲，轉過身微顯驚訝地看著半蹲在他腿邊，眼睛紅紅的長崎， 「小信？」

長崎信定定地注視著他，沒有說話，眼中迅速泛上淚意。

「……」石陸遠頓時一柱擎天，忍不住在心中驚呼一聲：媽呀！

石子苓觀察到他傻爹逐漸變態的眼神，很識相地拍了拍顧北山的肩膀，無聲地朝房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兄弟倆就十分默契地齊齊轉身走出去，給久別重逢的老兩口騰地方，還非常窩心地把門帶上，然後一左一右守在了房門口，宛若兩尊愛崗敬業的門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三個小時。

走廊上的門神兄弟安靜如雞，彷彿已經靜止成了兩座雕像。

長廊盡頭的窗檯上，一盆嬌柔的鳶尾花在殘陽微風中艷若雲霞，可堪入畫。

眼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去，直到暮色四合，門神弟弟先撐不住了。

他捅了捅旁邊似乎已經入定悟道的哥哥，壓低的聲音掩飾不住心急如焚，「我真的不能再等了，小江一個人在房間里，我實在不放心，你先頂著，我撤了成嗎？」

門神哥哥轉過臉，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開口， 「再等等。」說完就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繼續眼神放空保持緘默。

「……」門神弟弟咬牙切齒，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了，沒有挪窩。

又一個十分鐘過去。

在門神弟弟的耐心即將告罄時，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貼著衣服瘋狂震動起來，彷彿是在宣告打電話的人的滔天怒火！

顧北山嚇得一個激靈！

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感應，讓他根本不用看來電顯示，都能篤定這通電話是誰打來的！

「喂、喂？」顧北山腦子裡瞬間再也沒有了爹媽，蹭地一下站起身，拔腿就往回跑，一邊戰戰兢兢地對著聽筒賠小心。

而另一條走廊的房間里，顧南江半靠在床頭，坐在一片黑暗裡，眼裡映著窗外明滅的燈光，彷彿燃著兩簇跳躍的火。

外間很快響起開門聲和腳步聲，沿途一盞盞燈被打開，柔和的燈光瞬間驅散黑暗，卻並不刺眼。

顧北山一路上沒敢掛斷電話，此刻舉著手機，站在房門口，手足無措緊張到搓褲縫的樣子，有點滑稽。

顧南江眯起眼，銳利的目光將他緊緊鎖在原地，半晌，突然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好樣兒的，顧北山！」

「小、小江。」顧北山嗓音發抖，說話都已經不利索了，被顧南江一個毛骨悚然的眼神嚇得閉上了嘴。

「過來。」顧南江輕笑著拍了拍床邊，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

「……」顧北山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蹭過去，沒要顧南江開口，就幹脆利落地噗通一聲在床邊跪下。

「哼！」顧南江冷笑一聲，「跪著吧。」翻過身去，背對著他。

顧北山期期艾艾地盯著他的背影，「乖寶，你餓了嗎？」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