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飯，兩人趁著午後陽光正好，在院子裏手牽手散步消食，暖陽下重疊在一起的影子短短胖胖兩團，憨態可掬。

回了屋子，顧北山犯困，倚在沙發上又睡著了，蒼白的臉色襯著眼下兩道青黑，帶著明顯的病態，讓人看著揪心。

顧南江輕輕拍了他兩下，讓他回房，被他抱在懷裡一起躺到床上。

室內鋪著地暖溫度適宜，兩人身上只蓋了一條薄被。

顧南江沒什麼睡意，指尖隔著空氣一點點撫摸顧北山明顯清減了一圈的輪廓，寬闊飽滿的額頭，鋒利的雙眉，挺括的鼻樑，微突的顴骨，眼下的淤青，削薄的嘴唇，冒著短短胡茬的下巴……認真細緻，滿心愛意，沒有一點無聊和厭倦。

其實他們兩個的五官，真的沒有一點相像。

哥哥的眉毛粗黑，他卻細長；哥哥頭髮粗硬扎手，他卻柔軟微卷；哥哥健康時嘴唇深紅，他卻泛著淡粉色：哥哥輪廓深刻鋒利，他卻透著文弱的書生氣。

現在細細來品，哥哥和石家人確實一脈相承，無論長相還是氣質。如果不是陰差陽錯來到倉山鎮，遇到自己，他如今應該和石子苓一樣，前呼後擁眾星捧月的。

可是自己不後悔，更不會把哥哥讓給任何人，愚蠢到做出自以為是的決定，親手把哥哥推得遠遠的。

上輩子他活得不明白，現在的他卻很清楚，他才是哥哥的全部，哥哥想要的福祉，只有他才能給。

窗外太陽漸漸西斜，顧南江意猶未盡地動動僵硬的胳膊，給顧北山掖了掖被角。

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震動起來，顧南江連忙探手去接，是石子苓打給顧北山的，他和石子名已經到門口了。

顧南江草草套了件羽絨服下去開門，把滿身寒氣的兩人迎進來。

石子苓脫下外套掛在衣帽架上，左右看了看，輕聲問道：「小山在睡？」

「嗯。」顧南江點頭，朝房間看了一眼，解釋道，「睡了有一會兒了，哥有急事嗎？我去叫他。」

石子苓點頭，「J國那邊的事鬧得有點大，家主知道小山的身份了，想叫他回去看看。」

顧南江微愣，半晌開口，「是……認祖歸宗嗎？」

「你別緊張，認不認得看小山。」石子苓看他臉色就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解釋，「當年的事，家主心中對小山存有愧疚，這些年他流落在外，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他了，只是想見見他。」

「哦哦！」顧南江鬆了口氣，「那我去叫他。」

「你等等。」石子苓叫住他，眼中罕見難色，「小江，你們的關係家裡還不知道，所以為了不露出破綻，這次見面，最好讓小山自己去。」

「……啊，嗯，好。」顧南江訥訥應聲，神色黯然地低下頭，「那我去叫他。」

石子苓看著他轉身回房的背影，神色複雜，好一會兒，才深長嘆了一口氣。

顧北山被裹成了球出來，一對上石子苓的目光，心裡瞬間瞭然。

石子苓把剛才和顧南江說的話，又跟他複述了一遍。

顧北山想都沒想就立即反駁，「不行！我和小江不可能分開！他想見我就讓他自己來！反正我離不開小江！」

石子苓無奈，「小山，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家主日理萬機，從早到晚包括午飯時間的行程都安排得很滿，而且他出行必有車隊開道，保鏢護航，動輒封路禁行，他要是過來，你這裡以後還能住人嗎？」

顧北山梗著脖子不說話，一副叛逆頑抗油鹽不進的樣子。

石子苓皺眉瞪眼，難得動了真怒。

顧南江握著顧北山的手晃了晃，溫聲勸道：「哥哥，你去吧，早點回來，我在家等你，回家給你做好吃的，還有上次在房裡那個，回來我就答應你。」

顧北山聽到最後一句，眼睛頓時一亮，隨即又萎頓下去，不情不願地環抱著顧南江撒嬌，「哥哥不想要這些，哥哥就想和小江每時每刻都在一起，哥哥捨不得跟你分開。」

「乖啊～」顧南江笑著擼他後腦勺的發茬，「我們要體諒長輩的一片苦心，就去一下，去看看大伯父，寬寬老人家的心，好不好？」

顧北山抱著他不撒手，「嚶嚶嚶！」

「好了好了！」顧南江給他拍背順毛。

石子苓朝天翻了個白眼，大步走上去，一把薅住他脖子，把人拽過來，「夠了啊你，膩膩歪歪黏黏糊糊像什麼樣子！快跟我走，晚了就趕不上家宴了，你想讓一家子大大小小瞪著我們進門然後入座嗎？」

「哥你輕點兒，他身體不舒服！」顧南江一邊緊張地提醒石子苓，一邊輕輕把顧北山推開，雙手捧著他的臉親他嘴唇和鼻尖，柔聲哄道，「聽話啊，早點回來，手機要隨時開機，想我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嗯……」顧北山深深地注視著他，突然鼻子一酸，眼裡漫上了重重水汽。

顧南江心裡被用力揉了一把，強忍著澀意笑道：「去吧去吧，好好陪陪大伯父，別給哥添麻煩。」

顧北山摟著他狠狠吻下去，瘋狂侵佔掠奪他口腔里的每一處！

鹹腥的淚水一滴滴順著交纏的唇舌流進嘴裡，滾入喉頭，刺痛了全身每一根神經。

「在家照顧好自己。」顧北山啞著嗓子給他抹掉臉上濕漉漉的水漬，「乖乖的別惦記我，我要是回來晚了，你就自己洗漱完了先睡，知道嗎？」

「嗯！」顧南江咧嘴笑著催他，「快走吧，別第一天就失禮，讓大家都等你。」

顧北山深吸一口氣，輕輕放開他，轉身不敢再回頭，「走吧，早去早回。」

顧南江送他們到門口，對著石子苓不住叮囑，「哥，他這兩天身體不舒服，動輒頭暈頭疼，嗜睡想吐，麻煩你多照顧他，要是他有什麼疏忽的地方，你多幫襯著點。晚上如果可以的話，盡量早點送他回來，外面天冷，這裡是兩件衣服，出門的時候你看著給他加上。」

石子苓接過衣袋子放進車後座，抬手揉了揉他頭頂軟發，「放心，有我呢，在家照顧好自己。」

顧南江乖巧應聲，站在原地看著車子絕塵而去，心情有點低落地轉身往回走。

車廂開著暖氣，顧北山脫下外套抱在手裡，仰靠在椅背上雙目緊閉，臉上的難受和疲憊再不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