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走了，乖兒子。」柳長銀牽著白非銘朝他們揮手，「你們繼續！」

顧北山騰出一隻手來，和他們揮別，「柳爸再見，非銘大哥再見。」

「我去你大爺的！」柳長銀順手撿起一隻沙發靠枕飛過去，「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顧北山準確地抬手接住，避免了顧南江的小腦袋遭殃，咧嘴朝柳長銀笑得欠揍，「爸您當心著點兒，別閃了腰。非銘大哥好不容易回來幾天，您這要是影響了晚上回家的發揮……嗷！」

顧南江悄悄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對兩人乖巧笑道：「繩子沒拴好，您兩位見諒。天兒不早了，長銀哥、非銘哥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見。」

「哈哈哈，明天見。」白非銘看著他們倆耍寶，朗聲大笑，「你們也是，天黑路遠，早點回家。」

「我們也走了。」顧南江掙開顧北山的懷抱起身。

「那好啊，一起吧。」白非銘招呼他們。

顧南江點頭應聲，顧北山連忙跟上去，緊隨其後。

有白非銘在身邊組隊加持的柳長銀，就像開掛進化變了身，一路上各種嘴炮，花式酸顧北山，跟只鬥雞似的，攔都攔不住。

偏偏他有人慣著無法無天，顧北山卻是剛剛撞了槍口，被媳婦兒管得嚴嚴實實，做低伏小還來不及，哪兒敢放肆？

於是就成了壓倒性局勢的單方面碾壓，顧北山被凌虐得體無完膚。

好不容易等上了車，兩隊人馬分道揚鑣。

顧南江又只顧著開車不理他了。

「寶貝兒～」顧北山委屈兮兮，「哥是不是說錯話惹你不高興了？哥哥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別不理哥哥～」

他面朝顧南江，雙手掌心托著臉頰，作綠葉襯托狀，可憐巴巴地眨眼，「你的小花朵要枯萎了，嗚嗚嗚！」

「噗！」

顧南江終於撐不住笑出了聲，隨即又板著臉正色道：「我的自尊心受挫了。」

「我不好！」顧北山秒認錯。

「我以前一直覺得自己還挺聰明的，也以自己能保護你，為你做事而感到驕傲滿足。」

「你本來就聰明，不，你本來就是個天才！你現在也是在保護哥哥……」顧北山急忙辯解。

「你閉嘴，聽我說。」顧南江不耐煩地打斷。

「……哦。」

「可是現在你讓我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只是個自以為是的井底之蛙，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

「不是！」

「閉嘴！」

「……」

「顧建春的事你知道，我變成女人故意接近你把你灌醉勾引你和我睡覺你知道，重生回來裝瘋賣傻你也知道。想必，還遠不止這些。」

「反觀我自己，從頭到尾，演了一場又一場全情投入信以為真的戲，卻只不過是在感動自己。」

「停車。」顧北山沉默半晌突然開口！

車內的氣氛陡然凝滯了一瞬，刺耳的剎車聲狠狠撕開黑夜的寂靜。

顧南江低頭死死盯著方向盤上的車標，原本蓄在眼眶裡的淚花，迅速凝聚成淚珠，一顆顆滾下來，砸在黑色塑殼上，支離破碎。

顧北山沉下臉來面對他的時候，屈指可數，像這樣面色冷峻，語氣嚴厲的景象，更是少之又少。

「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想我！」

「我知道你為我付出，為我犧牲，為我處心積慮，心裡非但不感動，反而冷眼旁觀，甚至覺得好笑嗎？」

顧南江搖頭，用力攥著手裡的方向盤，泛白的指尖不住顫抖，眼淚掉得更凶了。

「對不起。」顧北山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翻湧的酸麻澀痛，啞聲繼續開口，「我不該這麼吼你的。小江，哥哥不是怪你。」

「上輩子沒了你的那些年，尤其是後來耳聾失語之後，我想了很多。」

「為什麼我當寶貝寵著慣著，天之驕子人中龍鳳的金貴人兒，在我面前，在這份感情面前，會變得這麼卑微？」

「起初我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總覺得是我們太年輕，不懂所謂愛人之間的相處之道。許多年之後，才猛然醒悟過來，你是覺得先愛就先輸了，對嗎？」

「你覺得愛得比我多，陷得比我深，覺得我可以隨時喊停，膩了厭倦了就抽身，而你做不到，所以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放在一個更容易受到傷害，更弱勢低下的位置，對嗎？」

顧南江沒有說話，也沒有搖頭否認。

顧北山深深看著他，長嘆一口氣，心中澀然，「可是我以為，這輩子經歷了這麼多事，你已經明白我對你的心了。我們有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些話不需要說出口，彼此也都心知肚明。」

「現在，既然你看不清，那我一字一句地告訴你。以後，但凡你有不確定有懷疑，我願意隨時隨地說給你聽，讓你知道！」

「顧南江，因為這個世界上有你，所以我覺得天是藍的，陽光是暖的，周遭所有人事物都是五彩斑斕的，我每天睡醒都是笑著的。沒了你，我不能活。」

「上輩子我晚熟，十八歲才接觸男女之間那點事兒，當天晚上做夢夢裡壓在身下為所欲為的是你。」

「你親我的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無數次自暴自棄地想幹脆不管不顧就這麼順水推舟和你在一起，最後到底沒敢走出這一步，不是為了狗屁的世俗眼光和孝道倫理，是我怕我的弟弟有一天會後悔，怕我的一時衝動毀了你一輩子。」

「送你走的那天，你過了安檢踏上舷梯，我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失聲痛哭，直到驚動機場的安保人員，被送出去。回到我們一起住了那麼久的家，我喝光了家裡所有的酒，急性胃出血疼得在廚房裡昏死過去，過了一天一夜我自己醒過來去醫院做檢查輸了液，生怕讓你知道。」

「你回來的那天晚上，我第一眼就在宴會重重衣香鬢影里，認出了你。所以才會欣然接受你這個陌生人的示好和幫助，所以才會在你提出以同居為前提交往時滿口答應，所以才會在明知道你意圖的情況下一杯接一杯的喝那些加了料的酒，順理成章和你發生關係。」

「後來你一聲不響地走了，我就已經瘋了。再後來你的朋友帶著你的遺物和骨灰敲響家裡的門，我變賣了所有財產套現，第一次主動聯繫了石家人，用了我曾經最不屑的手段，得到倉山鎮的地皮，帶你回了家，再沒有和外人說過一句話。」

「十七年後，我耳聾失語。」

「四十三年後，我拿著那年如果你沒走，應該戴在你手上的戒指，在咱們倆的合墓前和你結婚。」

「顧南江，這些能不能讓你相信，我早就已經拔不出來，不能全身而退了？在你遍體鱗傷之前，我一定會先死無全屍，這樣能不能讓你在我面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