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石陸陳開了這個好頭，這頓團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熱鬧融洽，彷彿之前那場驚天的變故和幾人之間的齟齬都從來不曾存在一般。

飯後，石陸陳帶著長崎信和石陸遠去二樓書房，留下幾個小輩在客廳里聊天。

幾人在沙發上落座。

長崎放落後一步，一改之前大大咧咧的開朗模樣，雙手緊貼褲縫，臉色陰沉地面對他們，長長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深躬，「對於之前發生的事，我像大家誠懇地道歉，對不起！」

石子苓起身扶他，「哥哥不用內疚，我們都相信和你無關。現在我們都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做了這件事，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是……我的外公。」長崎放緊緊抿著唇線，很是難以啟齒。

四個人聞言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顧北山和石子苓更是詫異，畢竟兩人上輩子都沒和這位老人有過交集，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針對他們，而且一來手段就如此殘忍。

長崎放把他們的震驚看在眼裡，臉色更加窘迫，脖子以上都因為充血而呈現出一片醉酒之後的酡紅色。

「說起來，是上一輩的恩怨了。」

緊貼著的西裝褲的掌心沁出薄汗，長崎放緊張地在褲子上搓了搓手，看向石子苓的眼神，帶著心虛的閃爍。

「十九年前的事，不知道你還記得多少。當年長崎家出了內鬼，連同外人害了你我的母親。」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打量石子苓的神色，想從他的表情里探究出他到底知道多少，卻不知道面前這是個個活了兩輩子道行深厚的老妖怪，根本不會讓他看出一星半點兒蛛絲馬跡。

長崎放只好訕訕地搓了搓掌心，硬著頭皮繼續道：「其實，這隻是用來蒙蔽外人的假象。」

石子苓和顧北山對視一眼，從彼此眼裡都看到了一絲訝異。

上輩子應該在幾十年後被揭開的真相，居然現在就要說破了嗎？

原定的命運軌跡果然已經歪曲得不成樣子了。

兩人僅僅是用眼神默契地交流了幾秒鐘，所以客廳里依舊鴉雀無聲，幾雙大眼睛跟探照燈似的齊刷刷打在長崎放臉上。

他發誓自己這輩子，就連當初向妻子求婚的時候，都沒這麼慌亂緊張過！

「我外祖母有遺傳性精神疾病，中年發病之後，出現典型的被迫害妄想症，精神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就和正常人一樣，壞的時候就覺得周圍人都想害她。我母親十一歲那年，某天她發病瘋狂毆打母親，母親在掙扎的時候失手將她推下陽台。」

他目光晦暗地看向別處，眼中流露出和他樂觀形象完全不符的濃烈悲哀。

「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她心裡徹底崩潰了，經過長達數年的心理治療，才漸漸有了好轉。也因此外祖父從小就對母親疼愛非常。」

「後來父親和母親相愛，結婚一年之後有了我。孕期八個月的時候，父親被惡意競爭的對手暗害，受傷住了院。母親聽聞消息急怒交加之下，倒在了家裡，雖被二十四小時看護的家庭醫生及時送進醫院，仍早產生下了我。」

「產後母親便患上了抑鬱症，儘管父親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的病情也還是在不斷惡化，最終變成了外祖母當年的樣子。」

「外祖父曾不止一次地跟父親商量，讓他將母親送進療養院隔離治療，可是父親不願意讓母親在最艱難的時候獨自面對，所以始終沒有同意。」

「再後來，我八歲那年，也就是你弟弟出生的時候，母親在一次發病時用走廊上一塊裝飾用的石頭，砸死了熟睡中的父親，清醒之後心如死灰，選擇了殉情。」

長崎放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剛毅的臉上露出罕見的脆弱之色。

沙發上的四個人也都神色凝重，心情複雜，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就連顧北山和石子苓都不知道，原來當年還有這樣一段命運弄人的緣由。上輩子長崎信提到這件事也只是輕描淡寫地一句，哥哥和嫂子遇害。讓他們都慣性地以為是被仇家殺害，

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凄慘的結局。

長崎放壓下喉頭的哽咽，嗓音粗啞地繼續道：「後面的事，你們這麼聰明，想必已經猜到了。」

「如今外人眼中的長崎賀山，其實是你們的母親。作為同卵雙生的雙胞胎，他們有著九成相似的相貌，但因為你們的母親身體特殊，從小又以女孩的形象示人，尤其是成年後受性激素催化，兩人的容貌有了各自特徵，所以即使並肩站在一起，也從來沒有人會把他們倆認錯。」

「出事後，你們的母親，也就是我姑姑，毅然決然放棄了在華國的家，回到J國，獨自撐起了危局。透過各種醫療手段讓自己的身形容貌儘可能接近我父親，甚至為了仿製出和父親臉上一模一樣的傷疤，不惜讓刻意劃破的傷口感染、流膿，直至癒合後無法復原。」

「這些和你外祖父此次的傷人行為，有什麼關係？」顧南江忍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因為外祖父和你們一樣，都被蒙在鼓裡。」長崎放沮喪地低下頭，越發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

「母親的死對外祖父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而爺爺為了母親生前的遺願，沒有將事情始末告訴外祖父，為了保護當時已經風雨飄搖的長崎集團，父親和母親連葬禮都不能辦，只是瞞著所有人悄悄找了塊幹凈的墓地葬了。種種行為徹底激怒了經歷喪女之痛的外祖父。他篤定母親的死，是長崎家的責任，甚至因此怨恨上了仍好好活著的父親，卻因為顧及著我，而不得不隱忍蟄伏，等待反撲的時機。」

「此次他的目標原本是你們倆兄弟。因為你們母親生前是我父親最疼愛的人，如今你們母親去世了，我父親對你們自然會產生移情作用愛屋及烏，所以如果你們受到重創，我父親必然要痛苦自責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