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山頭疼欲裂，忍不住抬手按住兩邊太陽穴，緊鎖眉頭，臉上布滿痛苦之色。

然而，還沒等他緩過勁來，外面就響起敲門聲，顧南江的聲音隨之輕輕傳進他耳朵，如同一壺清心香茗，奇蹟般地紓解了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摺磨，「哥哥，伯父，我和子名切了點水果給你們送過來。」

顧北山應了一聲，也不顧坐在對面的長崎信和石陸遠詫異的眼神，就連忙站起身來，揉了兩把臉，讓自己面色看上去紅潤些，大步走過去開門。

「哥哥？」顧南江端著果盤站在門外，看見他微紅的眼眶愣了愣，忍不住目光越過他肩膀，朝裡面看了看，復又擔憂地注視著他，問道，「怎麼了？談得不愉快？」

「他們欺負我~」顧北山故作無賴地扁嘴朝他撒嬌，「說原本當初期待的是個女兒，還特地去做了產檢，確認是個女孩兒才沒有打掉，結果一生出來就集體傻眼了，你婆婆當時就哭得跟孩子死了似的，你公公心疼你婆婆，恨不得立刻把我掐死！嗚嗚嗚！我是不受歡迎出生，怪不得他們當初會把我扔掉！嗚嗚嗚！只有小江喜歡哥哥！咱們以後不來了！」

顧南江被他逗笑了，雖然知道他說的不是真話，是故意轉移話題，但也沒有咄咄逼人地追問，只溫柔地笑道：「好，咱不哭了啊，我要心疼的。」

顧北山聞言立馬收起嚶嚶嚶的假哭，樂呵呵地一邊去接他手上的果盤，一邊側身把他讓進來，傻笑道：「我媳婦兒真賢惠！你說我命咋這麼好呢，能被你這麼寶貝著？」

顧南江咧嘴笑，不接話。

顧北山伸手去接果盤的動作，突然落空！

他木然地站在門口，神色僵硬地盯著自己的雙手，走到自己身後的人還在問，「哥哥，怎麼了？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

顧北山牙齒打顫，竭力控制著自己全身不聽使喚的肌肉，狠狠掐破掌心，咽下滿嘴鹹腥的鐵鏽味，睜開緊閉的雙眼，轉頭對上石陸遠和長崎信複雜的目光，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齒間猩紅，嗓音枯啞，「抱歉，嚇到你們了。」

說著，腳步倉惶地走回小餐桌邊坐下，動作慌亂之間差點撞翻了自己的椅子，幾次笨拙地掙扎才終於坐下來，涔涔冷汗已經打濕了黑髮，鬢角凌亂地貼在臉上，無助又狼狽。

「小山……」長崎信伸手過去握住他冰涼的指尖，開口輕輕喊了一聲，就忍不住淚如雨下。

顧北山覆上另一隻手，反過來安慰他，「沒事，柳醫生說了，我這隻是暫時的，我才二十不到，年輕人吃點苦不算什麼。更何況，我從六歲開始就一路順遂，同輩之中也算是佼佼者，家庭和睦兄友弟恭，就連離經叛道喜歡上一個人，都輕而易舉就愛情圓滿，要是現在不經歷些磨難，還不知道後面有什麼等著我呢。比起失去我現在擁有的任何一樣東西，我倒寧願受點病痛折磨，身體上的痛總好過心裡難受千萬倍。所以我最怕看見你們為我難過自責，這才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的。咱們要陽光一點兒嘛，對不對爸爸？「他笑出一口還沾著血跡的牙，把話頭拋給輕輕摟著長崎信肩膀的石陸遠，示意他好好安慰哭成淚人兒的父親。

石陸遠默契地接過話來，繼續輕聲細語地哄著，說出來的話膩歪得顧北山都想捂腮幫子了。

他放鬆地靠坐著椅背，端起茶杯的手依舊控制不住顫抖，幾次把水灑在桌布上之後，幹脆放棄了，起身朝外走去，「關於隔離治療的事，我再考慮考慮。你們坐會兒，我去外面洗手間收拾一下。」

與此同時，客廳里接班的猜拳爭寵大賽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石子苓已經完全忘記了，剛剛他在長崎信面前，嘲笑顧北山和長崎放幼稚的話。

此刻兩個外人面前謙謙君子一身貴氣的男人，都已經脫得只剩一件薄薄的絲綢襯衫，地痞流氓似的一隻腳踩在幹凈的茶幾上，氣勢洶洶地盯著對方，一邊吆喝著猜拳，一邊不忘提醒坐在旁邊看好戲的石子名給他們當裁判計分，等著一會兒顧南江拿酒過來了，就往死里灌對方！

石子名也難得跟著他們一起胡鬧，還真煞有介事地筆出來給他們畫正字。

小本本上，「放」字下面的正字已經超過「苓」字兩倍了。

石子名看著玩猜拳都能玩出滿頭大汗的兩個幼稚鬼，饒有興緻地笑著左右看了看，「小江怎麼還沒回來？不會是沒找到吧？」

說話間石子苓又贏了一局，春風得意地盯著他給長崎放又劃了一道黑杠杠，宣布暫停戰局。

「等南江來了，你先把欠我的酒喝了，要是還能站住，咱們再來。」

「呵！」長崎放冷笑，「我就是再喝你三倍的酒，依然能倒背元素周期表，讓你知道，你大哥永遠是你大哥！」

「休戰了還是結束了？」顧南江推著酒車進來，笑得眉眼彎彎，「我給你們送軍備物資來了！」

「來來來！」石子苓朝他招手，「可把咱們大哥等急了！」

見顧南江走近，隨手撈起一瓶紅酒醒了，親自倒了遞給長崎放，然後將剩下的酒杯全在茶幾上整齊排列成矩陣，瓶口向下，手腕輕輕一抖，動作利落漂亮地將所有杯中都注滿透明的酒液，朝他挑眉一笑。

長崎放絲毫不怵，彎腰拿酒，仰頭，一杯接一杯，直到將二十幾杯酒盡數下肚，依然眼神清明，只是面色潮紅，看出是喝了不少的。

他穩穩地彎腰倒酒，然後直起身，大手一揮，「喝！」

石子苓依舊笑吟吟的，輕輕鬆鬆罰了自己的酒，解開襯衫一顆紐扣，看向長崎放的眼神銳利戰意勃發，「再來！」

長崎放大笑，顯然更亢奮了，「今天非讓你喝得滿地爬不可！」

顧南江被他們營造出來的熱烈氣氛感染，看著滿車名貴紅酒，也有些饞了，忍不住自己拿起酒杯，悄悄打開一瓶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