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名見狀微微蹙眉，抬腿走過去，一手在小本本上又劃了一筆，一手按住波爾多酒杯的杯口，目光沉沉地俯視顧南江，開口問道：「你怎麼回事？我剛剛就看你臉色不對，我不喜歡你帶著心事喝悶酒。」

顧南江定定地看著他，輕輕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卻突然紅了眼眶！

顧南江伸手揉了揉眼角，豎起一根手指，神態像是撒嬌又像是乞求，哽咽著笑道：「就一次！別逼我說理由，就縱容我這一次，什麼都別問……」

他連最後的「好嗎」兩個字都沒能說出來，就已經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只好抬手去捂。

那邊戰得殺氣騰騰的兩個人轉過身也發現了這裡的情況，異口同聲地問道：「南江怎麼了？」

「沒事，他剛才那東西的時候好像被髒東西傷到眼睛了，我給他看看。」石子名淡定地側身擋住顧南江，背對他們揮揮手，「你們繼續，自己計數。」

兩人戰意正酣不疑有他，石子苓甚至還恍然大悟，難怪他剛才看南江的眼睛好像水潤潤的，還以為他是困了，想著待會兒要不要讓顧北山先帶他回去。

那邊戰局繼續，石子名坐回去，臉色黑沉地注視著顧南江，半晌，冷哼一聲，親自給他倒了杯酒遞過去，「喝吧。」

顧南江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一隻手仍舊擋著通紅的眼睛，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開口道：「謝謝。」

石子名臉色越發冷峻，「僅此一次。」

「嗯。」顧南江低低地應了一聲，把空杯子遞給他，「再給我一杯。」

石子名接過杯子，身上的寒氣已經快要趕上屋外夾霜帶雪的北風了，」給你一天時間，明天醒過來，我等你的解釋。「說著又極不甘願地給他倒了一杯。

顧南江再次接過，卻沒有應聲，只是沉默地將空了的酒杯遞迴給他。

兩人就這麼無聲地在客廳角落的沙發里，一斟一飲，等顧北山回到客廳的時候，他的大寶貝兒已經變成小醉貓，紅著臉，大眼睛水汪汪的，脫了鞋蜷縮在沙發上，半敞著襯衫露出白皙動人的鎖骨和大片泛著緋紅的玉色胸膛。

顧北山都要驚呆了，想都沒想就大步走過去，脫下身上的外套把他整個人裹進懷裡，憐惜地親了親他滾燙的額頭，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怎麼喝成這樣了？」顧北山哭笑不得地將目光投向客廳里唯一的正常人，詢問情況。

石子名忍了半天的怒氣，在看到顧北山的時候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見他跟自己搭話，立即將點燃的炮口對準了他，「你自己的人你自己都照顧不好，還來問我？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你自己問他吧！」語畢留給他一個高貴冷艷的背影，揚長而去。

顧北山，「……」這是怎麼了？火藥味兒這麼大的嗎？

眼看著他的大寶貝兒都喝成這樣了，他也沒法再繼續待下去了，只好硬著頭皮頂著石子名隱含殺氣的冰冷眼神，拜託他再看顧一下自己的寶貝兒，自己去和三位長輩一一辭行道別。

客廳里兩個大的已經徹底走不了直線了，還坐在地上，不肯服輸地繼續畫杠杠。

顧北山走過去喊了兩聲，又滿頭黑線地原路返回。

「送你們回去。」石子名滿臉的冷漠和嫌惡。

「……好。」顧北山咽了咽口水，不敢搖頭，而且他一個人帶著小醉貓也確實回不去。

石子名看都不看他一眼，拿上車鑰匙徑直往外走。

顧北山抱著滿身酒氣醉了只會呼呼大睡的寶貝兒，連忙跟上，留下屋裡倆毫不知情的大傻子還在呵呵地樂。

顧南江一路睡到家，安安靜靜趴在顧北山懷裡，時不時挪個窩，往自己熟悉的地方鑽了鑽，又嗅嗅，再心滿意足地繼續睡。

屋裡鋪著地暖，即使外面滴水成冰，裡面也依舊溫暖如春。

顧北山下車之前叫醒了顧南江，站在門口單手摟著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兒，另一隻手掏鑰匙開門。

門打開之後，他首先扶著顧南江進去，緊跟在後面關了門，再次把人攔腰抱起來，朝卧室走去。

顧南江卻在這時候突然掙扎了起來，哼哼唧唧直往外躥。

顧北山以為他是後勁上來難受想吐了，連忙把人摟進，穩穩固定在懷裡，腳下加快步伐。

幸好屋子不大，洗手間幾步就到了，顧北山立刻把人放下，奪過一邊的垃圾桶接到他面前，輕拍著他的背，柔聲哄道：「乖，吐吧吐吧，吐出來就沒事了，咱們以後不喝酒了啊！」

顧南江卻伸手推開了垃圾桶，轉身回摟住顧北山，雙臂死死圈住他的脖子，一動不動。

顧北山先是茫然，隨即感覺到脖頸處開始潮濕，迅速漫延了大片，滾燙灼熱地燒進他心裡！

「怎麼了？怎麼了寶貝兒？」他手足無措地輕輕摸著顧南江的後腦勺，給他順背，「不哭不哭，哥哥在呢，哥哥不離開你，別怕，啊！」

「你什麼都瞞著我，喜歡我瞞著，捨不得我瞞著，重生瞞著，現在生病還瞞著，嗚嗚，你說過要信任我依賴我，為什麼全世界都知道了，就瞞著我？」顧南江死死摟著他泣不成聲，恨不得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一口，讓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疼，卻根本捨不得。

顧北山生生嚇出了一身冷汗，臉色頓時蒼白如紙，眼前陣陣發黑，天旋地轉，心跳卻快如擂鼓！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是哥他們告訴你的？」顧北山故作鎮定地低頭親吻誘哄，「你別害怕，沒有他們形容得那麼嚴重，柳醫生說了，我這種藥源性的，和遺傳性的不一樣，康復率是極高的。傻瓜，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我想等過幾天康復了再告訴你，免得你這小傻子又掉金豆豆，對不對？」

顧南江用力咬牙，額角因為使勁過猛而青筋暴起，脈絡猙獰！

「顧北山，顧北山，顧北山！你撒謊！」顧南江突然爆發出聲嘶力竭的大吼，幹啞尖銳的嗓音聽得人心裡像是被扯開了一樣的疼，「你在顫抖你知道嗎？混蛋！顧北山你混蛋！」

「對不起！對不起！」顧北山緊緊把他按進懷裡，低頭毫無章法地親吻他耳緣、下頜、脖頸，眼裡早已濕潤一片，「是哥哥不好，哥哥不好！哥哥不該瞞著你，不該讓你這麼難過！」

「害怕為什麼不告訴我？」

「無助為什麼不告訴我？」

「難受為什麼不告訴我？」

顧南江揪著他後背的衣服，跪坐在地上嗚咽著控訴，話里的每一句卻都是心疼，「我像個傻子一樣什麼都不知道！還天真地以為你吃了藥過兩天就能好！為什麼這些痛苦還要讓哥哥來經歷一遍？為什麼我不能替你？」

「傻子。」顧北山輕輕拉開他，雙手捧著他濕漉漉的臉，偏頭吻住他黏糊著眼淚鼻涕的雙唇。

因為，這是哥哥欠你的。